第二,缺乏組織上必要的指導和關心。作家藝術家深入生活難、下基層沒有門路,這已是文藝圈內一個不爭的事實。再以我為例,最近,我作為一個作家特別想下基層去掛職鍛煉,但卻不知道到哪裏去找這樣的機會。這是為什麼呢?我們躲在書齋裏,工作在高校裏,不了解當下的生活,這讓真正想創作的人內心焦急不已。而同時,一些人胡編亂造,寫一些一味否定當下社會的文字,也是因為他們沒有社會生活的常識,不知道基層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樣子。
第三,有些作協的一些簽約項目基本上是杯水車薪,很難發揮真正的促進作用。我們的作協是作家的機構,應該真正為作家的文學創作提供堅實的條件。但是現在有些創作項目規模不夠,缺乏規劃,沒有集中精力做大題材的思路,也缺少年富力強的帶頭人進行傳幫帶,更沒有形成創作營、寫作坊式的集合優勢的運作模式。因而一再錯過抓住重大題材、反映曆史時代的重要機會。
後麵兩點主要是作家藝術家所麵臨的客觀方麵的因素,但總體說來,目前中國的作家藝術家在很大程度上仍然缺乏相對的經濟自由度。生活壓力不多說了,但就是下基層、深入生活,或者進行重大創作,都需要有外界或上級的支持。否則,單靠自己,作家們很難完成創作的意願。
記者:當前我們的文化事業改革已取得了階段性成果,您是怎麼看待當前的文化事業改革?
葛紅兵:我個人認為在文化界進行體製機製改革創新,走文化產業化發展的思路,整體的方向是對的。擴大社會資本的作用、走市場化發展的道路,是市場經濟環境下,文學藝術事業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必經之路。畢竟,改革開放已經探索了30多年,文化藝術的發展自然也不能落後於時代大發展、大前進的整體潮流。
但這裏我想提醒的一點是,在進行產業化改革的過程中,所有的相關人員,不論是政府管理部門,還是具體的從業人員,都要清楚地認識到一切與文化有關的產業,在具有產業經濟性一般特征的同時,又具有自身濃鬱的文化特殊性和創意性。所以,不能光顧著發展“產業”,還要注重提高“文化”。
記者:那麼結合您分析的幾條原因,圍繞推進體製機製的改革進步和加強對文化產品的創新與引導,您對促進不愧於偉大時代的精品力作和大師大家有什麼具體的建議?
葛紅兵:具體到一些建議和對策,我認為我們可以在以下幾個方麵進行有益的探索:
首先,是建立全國範圍內的“駐市作家”製度。就是建立健全和不斷完善一整套各地招聘“駐市作家”的製度,邀請外地的文藝工作者交流常駐到本地一段時間,促進和深化基層作家以不同地域的眼光來感受不同地區的文化和風情,從而真正促進作家感知差距、融合交流和思想碰撞,促進文藝工作者通過異地體驗深入基層和深入生活。
其次,是鼓勵和扶持高校建立“住校作家”製度,探索在高校中形成創作營和寫作坊式的資源優勢集合運作模式。現在的大部分科研機構和高等院校都有著豐厚的學術資源,但社會上的作家卻很難在日常創作中享用這些資源。要達到這種社會學術資源的共享,就要鼓勵和扶持各個高校、科研院所建立“住校作家”製度,定期邀請社會上的一些作家在院校常駐,建立類似高效“寫作坊”和“創作營”之類的優勢資源共享模式,以實際舉措助推作家藝術家的創作繁榮。上海大學率先在國內建立了第一所“文學與創意寫作研究中心”,但是由於經費有限,很多邀請“住校作家”的想法難以實現。因此,我非常希望能得到有關方麵在這方麵的支持,使我們真正建立“住校作家”製度,以為催生好作品和大作家提供知識素養。
同時,我想介紹的是,“住校作家”在國外非常普遍,而且被實踐證明是行之有效的。我們正在翻譯國外有關“住校作家”和高校創意工坊的一些專著,其中一本《美國戰後文學與高校創意工坊》就介紹了這方麵的情況。我覺得,在這方麵中國需要向美國學習,二戰後,美國全麵建立了高校創意寫作工坊製度,目前在全美高校中已經有500家左右的創意寫作工坊。至於這種做法產生的效應,我們看看美國好萊塢的影響力,看看美國文化產業出口在其GDP總量中所占的比例就知道了。
第三,就是重視具有海外遊學和生活經曆的青年作家。未來的文學創作在很大程度上其實是一種高學曆的寫作,也是一種豐富生活經驗的比拚。成長於上個世紀冷戰時期的老一輩作家,因為當時的客觀因素所限而不具備體驗不同文化的條件。但現在,新生代的作家中有相當一部分擁有博士學曆、擁有海外遊學和生活的經曆。對這部分人我們要抓緊培養和扶持,給他們多創造深入中國社會基層的機會與條件,促使他們進行世界不同文化背景的交融與對比,從而以一種國際化的視野來繁榮我們的文學創作。想當年,魯迅、郭沫若他們去日本,老舍、錢鍾書去過英國,冰心在美國,巴金在法國,那一代的大師和大家,基本上都有豐富的在海外留學和生活的經曆。
記者:您既是一位作家和文藝評論家,又是一名大學文學教授,還曾多次赴海外進行學術訪問,那麼結合您的海外訪學體會,您怎麼評價中國的高校文學教育現狀,或者說,我們的高校文學教育還有哪些需要改進的地方?
葛紅光:文學係不教寫作、不教創作,這恐怕是建國60多年來中國文學教育教學的最大失敗。我們傳統的中文教育教學以培養研究型人才、基礎型人才為目標,強調語言文學通識和語言文學研究,反而忽視,甚至歧視創作實踐與創意寫作。有的高校甚至取消了專業寫作課,隻保留了公共應用寫作,他們以為培養作家是作協的事情。
這種思想和做法不能給具有寫作興趣的同學以充分的發展空間,結果導致學生們一種“研究做不了,中文的寫作根底也不行”的尷尬局麵。這種不追求專業性的“專業”特征,在日益專業化的市場下,勢必使得學生們找不到工作。而反過來,一部分院校也覺得中文沒有出路,於是開始壓縮中文學科的建設,甚至有一種要取消中文係的說法。這是一個惡性的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