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想通過“新概念”告訴學生,文學的寫作要求是什麼。所以,你看現在孩子們的東西,盡管你批評它淺薄也好,小資也好,但它抒發的是“真”的範疇內的東西。《萌芽》所做的就是從年輕人就開始的文學修養啟蒙,讓年輕人走近文學,領悟到文學的魅力,邁出親近文學的“第一步”。
這個比賽對文學最大的影響,就是擴大了文學人口。雖然還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文學人口的大大拓展,根本上改變了當代文學的生態環境,為文學的發展提供了活力和多樣化的可能性。好作家應該是建立在龐大的文學人口之上的,有很多人不一定真的寫作,隻是閱讀。如果他們在年輕的時候接觸文學,知道如何判斷出好的文學來,這對中國文學的推動力量是很大的。文學給了青年人營養,青年人給了文學力量。
2008年,“新概念作文大賽”走過10年,集會紀念,中國作家協會主席鐵凝在給大會的賀信中寫道:“今天獲獎的不一定成為作家,文學成為成長的一部分。”
在改革開放30周年後的今天,中國文壇迎來了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寬鬆的創作環境,而在相繼經曆了“極左”禁錮與物質主義衝擊之後的中國,國人再度通過文學為心靈尋找溫暖。青年是一個國家民族的希望,當文學再度成為青年的夢想,文學就會大有希望。
記者:“新概念作文大賽”確實讓《萌芽》雜誌迎來了一個輝煌的時代。但是現在受到的衝擊是否很大?比如網絡文學?
趙長天:網絡對我們的衝擊確實很大,甚至可以說,網絡文學對我們這種紙質閱讀的衝擊是毀滅性的。現在的年輕人都熱衷於在網上看小說,像《萌芽》這樣以年輕讀者為主的紙質媒體如何銷售?現在還不知道怎麼辦。《萌芽》原來的發行量有五六十萬份,但現在已降到了二十萬份。而且,由於主要讀者中學生群體沒有實際消費能力,雜誌很少能吸引到真正的大廣告。
我們感到很無奈,如果從文學角度來講,網絡文學的格調無疑無法跟《萌芽》相比,但是網絡文學有資本的力量,它投入的財力、人力與宣傳力度,《萌芽》無法與之抗衡。
其實我們也想過將《萌芽》做成專業的青春文學網站,但是走數字化道路,沒有一定的資金怎麼辦?人家盛大文學可以拿3個億出來,我們拿300萬出來就很吃力了。
記者:那您是如何看待當前的網絡文學?
趙長天:網絡文學的贏利方式是靠點擊率、閱讀量,現在網絡作家個人的利益與網站的利益完全一致,網絡作家每天數千字上萬字的寫作速度,如何能出精品?越寫越水,越寫越長,一部小說動輒200萬字、300萬字,讀者的口味變得越來越低俗,現在“90後”一開始讀的就是這種東西,以為文學就是這樣了,以後怎麼還可能接受嚴肅而優美的傳統文學?就像一個人從小就開始吃肯德基一樣,以後對好吃的就沒有什麼概念了。
我們小時候讀四書五經,根本就不理解,但年紀大了,覺得不錯,古文很有韻味。現在沒有《聊齋》,沒有《紅樓夢》,現在我們有些年輕讀者什麼古典都不看,一看就是這種兩三百萬字的網絡文學,這樣就麻煩了。他們怎麼可能領略漢語的美?
記者:其實現在受到衝擊的遠不止是《萌芽》,很多純文學期刊受到的衝擊和影響似乎更大,有的甚至已經被迫停刊了。那麼您對這個問題有什麼看法和建議?
趙長天:長期以來,由於發行量大和社會影響廣泛,《萌芽》一直是上海市作協主辦的係列文學刊物中運營形態最好的期刊,也是一個品牌。但是近年來,我們在市場競爭中也有許多困惑。比如,《萌芽》率先改製,走向企業化運作本該有更加靈活的政策,但我們卻麵臨著諸多限製。《萌芽》每年隻能出兩期增刊,想自己出版作品又沒有書號,想自主定價又得不到批準,想組建一個股份製公司在市場上融資,想按市場規律成立一個網絡公司,這些都有很多政策上的製約。我們是想參與市場競爭,但有關政策卻放不開。以後究竟該怎麼做?我心裏也感到非常地迷茫。
現在國家非常重視文化發展繁榮,但是傳統文學期刊究竟應該由國家養起來還是要推向市場?我個人認為,傳統文學期刊代表著國家和民族的文化事業,肩負著培養新人、發表原創作品的職責,屬於公益性和基礎性的文化事業。政府應大力扶持傳統文學期刊,加強基礎性精神文化高地的建設。中國的傳統文學刊物目前都非常困難,如果完全推向市場、變成企業,無疑是要將傳統文學期刊“逼上絕路”。政府應加大力度全力支持傳統文學期刊的發展,努力改善這些期刊的生存狀況,以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促進精品力作的產生。
但從另外一個層麵來講,在市場經濟的環境下,傳統文學期刊完全靠政府養活,也不符合改革開放的大方向,容易在文藝工作者中形成惰性思想。我認為,文學期刊還需調整思路,創新發展模式,探索實踐出一條既適應市場經濟發展,又堅守傳統文學理念的道路。
曾有文化界人士提議,能否借鑒國外先進經驗,創造出一種全社會共同支持文學期刊發展繁榮的大好局麵。例如,西方發達國家對於文學藝術的支持主要通過兩個層麵:一是政府通過建章立製,鼓勵企業、基金會等民間資本對文學藝術進行公益性資助,政府則減免企業和基金會資助金額部分的營業稅收。這樣民間資本既可以少支付稅款,又能夠提高公益形象,還減少了國家財政負擔和社會資金的流轉損失,從而達到多贏局麵。二是政府直接對文學藝術機構實行特殊的稅收減免政策,以支持文學藝術的發展。
國家經過30年的改革開放,現在經濟實力強大,是否也可考慮借鑒國外先進經驗,對傳統文學期刊實行特殊的稅收政策,以加強文學期刊在市場經濟中的競爭力?
當然,傳統文學期刊也應學習和借鑒新興文學形態的“先進之處”。“強大事物總有其先進之處”,傳統文學期刊也要考慮摒棄偏見,認真研究,虛心借鑒新興文學創作中的先進之處以及抓住年輕心態、贏取廣大年輕讀者的有效方法。盛大文學和韓寒、郭敬明的青春文學之所以在年輕人中能廣受歡迎,肯定有他們的獨到之處。《萌芽》一直在思考和研究這些新興文學的作品特點,並已建立《萌芽》網站來吸引“90後”的新生代作者與讀者。
趙長天小傳
趙長天,1947年出生,浙江寧波人。1966年畢業於華東師範大學第一附中,1968年應征入伍,1971年開始發表作品。現為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上海市作家協會副主席,《萌芽》雜誌主編,華東師範大學兼職教授。代表作有長篇小說《伽藍夢》、《天命》、《不是懺悔》(譯有日文版本)、《肇事者》,中篇小說集《外延形象》,中短篇小說集《天門》、《懷舊的旅行》。他因策劃“新概念作文大賽”而聞名,帶動了中國年青一代的寫作熱潮,發掘了大量青年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