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你的父親呢?”魏老師奇怪地問。
“他,他在我七歲那年就去世了。”***宇小聲回答道,不敢抬頭看魏老師的臉,那樣她會忍不住流下眼淚來。
“哦,對不起,老師不知道這個情況。你真是個不幸的孩子。不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也不要太傷心難過。”魏老師安慰道。
這一刻,個子本來比較矮小的魏老師在***宇心目中的形象忽然高大起來,她很想喊他一聲“爸爸”。以後的許多年裏,凡是麵對給予她關愛的成年男人,***宇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爸爸的形象。
爸爸,***宇多麼希望有一個爸爸啊,她甚至想,她的媽媽或許應該給她另外找一個新爸爸了,因為爸爸已經離開了她們七年多。當然,這隻是她一個人閑來無事時的胡思亂想,這樣的思想當然不能跟母親麵對麵溝通,她不想破壞和母親之間好不容易形成的這種相安無事的關係。
放寒假了,天短起來,母親依然每天去生產隊給牲口鍘草,***宇自覺承擔起做晚飯喂豬喂雞的家務。這天傍晚,飯都做好了,雞豬也打點完畢,都到了家家戶戶吃晚飯的時間,仍不見母親回來。因為有了那一次母親被騍馬踢傷的經曆,***宇不放心,決定去生產隊裏看一看。
夜幕降臨,生產隊隊部裏靜悄悄的,走近馬廄,隻有馬匹吃草料的聲音和偶爾打的一個響鼻,聽不見“嚓嚓嚓”熟悉的鍘草聲音,也不見燈光。她奇怪,母親會去哪裏呢?正當她掉轉頭準備往家裏走時,忽然聽到馬廄裏傳出奇怪的聲音,像是女人壓抑的痛苦呻吟。她有些害怕起來,走到馬棚門前,借著微弱的光線,見鋪著幹草的地麵上,兩個朦朧的人影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一個是老五爺,另一個,竟然是自己的母親。***宇心“怦怦怦”亂跳,趕緊收住腳步,躡手躡腳地退了出來,輕輕地走出去很遠,才飛快地跑回家去。
回到家裏,***宇一頭紮進原先奶奶居住,如今已經收拾成自己閨房的那間屋子,趴到被子上,禁不住淚如雨下。她想起了小時候,那個有一片蛙鳴屋頂漏雨的夏日的深夜,爸爸上房鋪上苫布,回來後和母親說的那些她聽不懂的囈語,母親好像也發出這樣幾聲痛苦的呻吟。她又想起那次老五爺來家裏幫助收拾房子,孫權勝和小夥伴們躲在柴火垛後辱罵自己,母親當時怪異的神情。驚嚇,悲傷,羞愧……這個正處於青春期的女孩子揣著這個驚天秘密,內心中五味雜陳。
過了大約十分鍾,也許是十五分鍾,或者是半個小時,房門外有響動,母親回來了。
***宇趕緊拽過枕巾擦幹了臉上的淚痕,拿起英語書假裝小聲地讀起來。
母親並沒有進她的房間,也沒有像過去一樣罵女兒不做家務躲在房間裏偷懶,而是忙著洗手,洗臉,往桌子上擺放碗筷,盛飯,盛菜。
***宇情緒已經慚慚恢複了平靜,拿著英語書來到飯桌旁,一邊吃飯一邊佯裝繼續看書。她用眼睛的餘光發現母親的臉頰有一些微汗,還有一絲不易被察覺的潮紅。這潮紅其實已經出現過好幾次,隻不過以往***宇都認為是幹活累的或被冷風吹的。細想起來,這變化就從那次老五爺趕驢車送母親去公社衛生院看病之後。
這是個***宇守了半生的秘密,沒有跟母親點破,更不會對自己的丈夫寶音講起。
母親在***宇生了大女兒其其格的時候從老家來到牧場,負責照看自己的小外孫女。其其格六歲那一年,母親回了一趟白山老家,賣掉了家裏的老房子。
再次回來時,母親表情難過地說:“你老五爺上個月沒了。他可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咱娘倆那些年多虧有他照應。可惜好人沒好命,你老五奶早早就走了,他最後成了個五保戶,有個頭疼腦熱的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老了,幹不動活兒了,去了鎮上的敬老院,最後就孤苦伶仃地死在了敬老院裏”
這個時候,***宇更不能拆穿自己守了十幾年的秘密了。她有時想,如果當時說破這件事,促成母親與老五爺兩個在一起呢?轉念又一想,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老五爺是他們王氏族裏的人,雖然已經出了五服,但是畢竟是本家,跟自己的父親還差著輩分,母親與老五爺在一起某種程度上算是一種亂倫關係,村裏人不笑話死,母親和老五爺也會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