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問詢南來北往的客(八)(1 / 2)

悲、歡、離、合,四個簡單的漢字,包含了多少人生際遇,多少歡笑和眼淚。生命中有些親人,有些情愛,失去便失去了,再難尋回。郭長有少小離家老大回,看到的是妻亡子散的慘敗景象,所幸他現在處於一片精神混沌的狀態,對眼前的一切感知得並不十分充分。

父親郭長有悄無聲息的自己回來了,郭立春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蒙頭轉向,她首先想到的是要把這個消息立即告知給幾個弟弟妹妹。

郭立春第一時間撥通了遠在江城的妹妹郭小雪的手機,她心裏清楚,妹妹小雪比她的4個哥哥更渴望父母之愛,因為從她記事起,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母親,她差不多把長自己12歲的姐姐當成了自己的母親,可是姐姐當然不是母親。

自打那次姐姐教育她與姐夫保持距離開始,小雪就清醒地認識到,這些年是自己發生了角色錯位,姐姐終究不是母親,姐夫更是個不可不設防的外人。小雪出嫁後,更加意識到自己小時候真是不懂事,竟然哭著喊著要跟姐姐的馬車出嫁,還要在姐姐的新婚之夜睡到新房裏,更加可笑的是還試圖與姐姐分享姐夫的愛。現在她徹底清楚了,她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可憐的孤兒,父愛和母愛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

忽聽姐姐在電話裏說父親回來了,小雪高興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哽咽半天,說:“姐姐,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我不是在做夢吧?你快快拍張咱爸的照片和視頻傳給我,讓我看看自己的父親究竟長啥樣。”

“小雪你急啥?舅舅說吃過晌午飯才能把他送過來呢。等他來了,我立即就給你拍給你傳。”郭麗春說。

“姐,那你快著點兒,我在這裏等著你。等兩個孩子放暑假,我就帶他們去柳樹屯見他們的姥爺,也可以把咱爸接到江城住一陣兒。”郭小雪興奮地說。

芒種、夏至、立秋、立冬兄弟4個接到大姐立春的電話,聽說他們的父親回來了,第一反應是大姐又在說胡話。

大姐是個剛強的女人,15歲起就成為郭家的主心骨,那些年又當爹又當媽,支撐起他們這個風雨飄搖的家終於沒有散架。然而姐夫林春水猝然離世,對大姐郭立春卻打擊巨大,這一年裏,她先是沒完沒了地見誰都哭訴自己命不好,從小沒爹沒媽,又中年喪夫。後來總算不哭了,卻時常神情恍惚,外邊一有風吹門動,總覺得是丈夫一瘸一拐地進門了。特別是小兒子上大學後,她一個人住著個小二樓,更覺瘮得慌,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

所以他們接到大姐的電話,第一句話差不多都勸她:大姐,你莫不是又在說胡話吧?姐夫走也快一年了,你該放就放下吧,不是還有倆大兒子嗎,生活還得繼續呀。

得到姐姐言之鑿鑿的肯定回答後,聽出她說的確實不是胡話而是真話,大家的反應都不是驚喜,而是驚詫,倒像是做了個奇怪的夢,抬眼望一望頭上的青天白日,方知不是夢,卻原來是真的。

按照姐姐的安排,第二天上午,兄弟4人各自帶了媳婦孩子,提著點心水果,有騎自行車的,有騎電動車的,還有開私家車的,陸陸續續來到柳樹屯村姐姐家裏,探望已經沉入遙遠記憶深處的那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父親。記憶中的父親年輕而有活力,像個技藝高超的魔術師,似乎可以點石成金無所不能,而眼前這個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幹瘦老頭兒,卻讓他們覺得極其陌生疏遠,既恨不起來也愛不起來,連喊一聲“爸”都覺得非常別扭。

大家一起伸手做了頓午飯,飯罷,又帶了些祭品,陪郭長有去上河村母親的墳上燒了紙。

郭長有看到墓碑上刻著的“袁慶芬”三個字,立即倒身跪下放聲大哭起來,嘴裏念叨著:“二芬兒啊,我對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呀!像我這樣的男人就不該娶老婆有孩子呀!你再耐著性子等等我吧,我就快過去陪你了……”

他這一哭,把5個子女幾十年裏已經哭幹的眼窩又給弄濕潤了。

“得啦老爸,別哭了,媽知道你回來,在那邊也就可以放心了。你這樣大哭小叫的,又該擾得她不得安生了。”郭立春勸慰道。

哭罷,4個兒子又帶著媳婦孩子各自回了自己的家,哪個也不張羅把父親郭長有接過去,不希望這個“天外來客”擾亂他們正常的生活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