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三個肥城人的秘密(5)(1 / 2)

我並不是水性楊花的女子。田潔知道這件事後,一天晚上醉意洶洶地衝到我房間來抱著我痛哭,我推開了她,並毫不掩飾對她的厭煩。她便更加認為是她傷害了我,抱著頭蹲在那裏哭天搶地,不住地用最惡毒的言語咒罵自己。他們一個樣,總是在占到便宜之後認為傷害了我。他們似乎都很會後悔和自責,可最簡單又最悖論他們給不出答案的問題是,那又為什麼當初要占我便宜呢?所以,我認為他們的後悔與自責絕不是為了解脫內心的自我折磨,而是企圖更多地占我便宜,至於具體原因我根本懶得去猜測。他們沒有傷害我,如果我不願意,誰也傷害不了我。真沒必要,我瞧不起田潔,雖然她看上去是那麼發自肺腑。但年長如她,仍然沒有了解社會真相,或者盡管了解仍然假裝不接受,假裝不承認,把真相殘忍地拒之門外,而活在一種虛妄的溫暖、情義與感恩戴德裏。這就是她活得不好的原因,我一直這麼認為。七千塊與一夜情之間,孰輕孰重,是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我甚至有些慶幸,當我需要七千塊時,我身為女性,如此年輕,並且尚有幾分姿色。我從不願意也很懼怕自己和田潔一樣,被一些無謂的思想束縛住手腳,正如在真相之外掙紮一樣在財富之外彷徨。這是一個為錢可以不擇手段的時代,守住某些可笑的東西,留下的隻能是笑柄。

那個年輕小個子男醫生開始沒完沒了地向我道歉,道歉最後竟變成了糾纏。他抱著一個企圖負責任的十分可笑卻並不單純的目的約我吃飯、喝茶。在一個秋天的下午,喝得雙眼迷蒙的他竟然借散步之機騙我去民政局門口,掏出他的身份證和戶口本在那裏不停地晃,信誓旦旦地說他要跟我結婚。有一刻我確實被他感動了,我也顯得認真而熱情地看著他,但我知道,我的認真和熱情都是假的,我內心裏真誠而熾熱的情緒調動起來要多麼費力,又多麼的無以為繼。秋天的風肆無忌憚,藏掖著冬天的氣息並向我昭示著不可言說但無處不在的淫威。這種淫威從身體內外交相撞擊著,我的心倏地冷卻下來,那一刻真像從火燒火燎的夏天一下掉進了冰窟裏。我的心冰涼無比,感到一種透骨的冷,我知道,從那一刻起,我再也不會有熱情了。

而他依舊在那裏不厭其煩地重複著,他必須對我的那攤紅血負責任,而我又是個多麼好的女孩。很難能可貴,麵皮如此之薄的他終於直截了當地提到了那攤紅血,那代表什麼呢?什麼也不代表!那隻是一攤紅血而已,男人看重的東西其實分文不值。盡管他已經滿麵通紅,我仍然大聲嗬斥他不要再提了。那一刻,我其實真想上前去抽他幾個耳光,讓他瞬間成熟起來,我想求他別再以一個小男生的態度對待世界了,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的複雜、無情得多。但看著他可憐的樣子,我甚至有些於心不忍,開始責怪自己為什麼要把那攤紅血饋贈給他。於是,我開始也像一個純真的小女生一樣,向他道歉,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個好女孩,不配讓他這樣。我突然覺得這些話很無聊。我仿佛不自覺地掉進了某個自己設置的魔咒裏,隻有靠謊言和自我解嘲才能解脫。

而他依舊不斷重複我很可愛這類的話語。我不勝其煩了,開始不留情地攻擊他,說他看錯了,並用除掉撒嬌什麼都不會的小女生的腔調斥問他如果我不是好女孩他就不負責任了嗎?他顯然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長時間愣在那裏。男人們總是自以為是自以為掌握了世界和真理,其實他們永遠掌握不了女人,連理解都理解不了。他們比女人還容易活在自己設置的桎梏裏,自我安慰,自我滿足,自傷自憐,還以為就此擁有了天真、愛情和懷念。

我終於走上前去,伸手打落了他一直擎舉手中的兩個證件。風一下子就把它們卷跑了,我看著他踉踉蹌蹌地奔過馬路,蹲在對麵灌木叢中埋頭尋找的樣子,放肆地笑了起來。那一年,我二十三歲,剛畢業。用毛主席的話說,風華正茂。確實,我笑靨如花,純真的外表攝人心魄,但我知道,那時我的心中就充滿著一種多麼可怕的邪惡。它是那麼無所顧忌地完全攫取了我。我不是它的奴隸,我隻是它的道具,與它相伴而生,相隨而活。而這一切,我願意用一句時髦的話賦予其理由,那是因為社會漠視我,我需要用同樣漠視社會的態度進行報複。而報複社會的最佳也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摧殘自己。當然,這話也隻是閑暇之餘百無聊賴中找一個好玩的理由而已,其實完全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