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新貽見他這麼客氣,還稱自己為大人,先是一愣,又挺起腰來大聲喝道:“你們這幫逆賊,打算將本府怎生擺布,要殺隻管就殺,幹麼這麼囉唕?”
張文祥將笑容收起,正色道:“馬大人,您看到我腰間這把刀了麼?我征戰十數年,此刀不知飲過多少道府官員的血,又豈在乎你一個。
我等若有相害之心,也用不著做這些囉嗦事了。
您在安徽為任數年,愛民勤政,百姓稱道的名聲我們也聞得。
我生平最痛惡貪官汙吏、惡霸土豪,若是貪官汙吏落到我們手中,必不容緩的將他處死。
不過因您的清名,我們實在不忍下手。
如今一戰,是因你追擊過甚,放我們不過,幾次派兵向我們窮追痛剿,逼得我們沒法,隻好努力攻進城來。
今日和你當麵說個明白:我等所以甘觸刑章,拚死要與朝廷做對,全是迫於生計,隻得鋌而走險。
如果有賢明官府,憐憫我等出於無奈之因,設法安置我等,我等是情願為朝廷效死的。”
馬新貽聽完心中怦然一動。
他本來就心思敏捷,善於察言觀色,隨機應變。
此前是以為命必不保才出言不遜,此時看到了一線生機,口氣自然就轉換了,他點點頭道:“張趟主,你的聲名我是聽說過的。
自打進入安徽以來,幾乎戰無不勝。
我十分欽佩您的演軍之才。
自古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適。
若真能歸順朝廷,憑著您的才能,必能一路升遷上去。”
“馬大人,您現在雖是知府,但前年就因戰功加按察使銜署布政使,正三品大員,位高權重。
不知您是否能不記沙場交鋒之仇,願意為兄弟做個引見?”
“勝敗乃兵家常事,怎能記於心中。
我馬某一定盡力援引你們出頭,決不食言。
”張文祥聽他答應得痛快,就將自己所領軍中情況向他介紹了個大概。
原來張文祥這支撚軍原屬白旗大旗主龔得樹治下的幾支不同的隊伍。
他們和其他在安徽的撚軍一同與太平天國的英王陳玉成在安徽淮河以南到贛浙北部活動。
陳玉成被叛將苗沛霖設計捉住後,被押至清營殺害。
接著大旗主龔得樹又在湖北羅田鬆子關戰死。
安徽撚軍一時群龍無首,奉撚軍最高首領大漢永王張樂行的命令向北集結。
張文祥與結拜兄弟史金彪、曹二虎將隊伍合在一處,向北來到霍丘縣後。
因北部戰事吃緊,無法與總部聯絡,便借著這邊大別山區的地勢紮下根來,以牽製安徽的清軍兵力使之不能北上山東助戰。
張文祥介紹完軍中情形,又道:“我知馬大人是寬厚長者,但關係我們三兄弟和這裏數千撚軍弟兄的身家性命,做事不得不謹慎。
雖說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不過近來清軍殺降之例,不在少數。
還求大人莫嫌我們與大人地位雲泥之隔,答應我們一件事情。”
“但講不妨。”
“我們雖與大人地位懸殊,但此事非經過一種儀式,不足以昭慎重。
您若是真心打算將來援引我們出頭,此刻就應該不存貴賤高下的念頭,與我們三兄弟結拜。
一經結拜,便可共生死,永遠沒有改悔的。
你肯和我們結拜,方可顯出你的真心。”
張文祥乍一提出這樣的要求,馬新貽也有些躊躇,堂堂大清三品命官,與匪類結拜兄弟成何體統。
但若不結拜,難以穩住張文祥的心。
未來發展難料,說不定可能連自己的性命都難以保證。
馬新貽低頭沉吟了一會兒,暗想道:張文祥主動請降其實是給了自己一個為朝廷將功贖罪的機會。
若是招降了張文祥,不僅張文祥不會殺他反而會感激他,朝廷那邊也能有個交待。
打敗仗丟軍隊的罪就由此用大功相抵,他何樂而不為呢。
他飛快的一轉念,立刻作出十分爽快的樣子答道:“三位都是豪傑之士,將來必能為國家建立功業,絕非久困風塵之人,何談貴賤之分。
結拜為兄弟,我很願意,以後便以兄弟相稱,手足相待。
四個人也可同舟共濟,禍福同當,共建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