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夢境,夢裏好像夢到醒不來的夢,頭昏沉得要炸掉。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傍晚,直到門鈴不停地響,葉苜蓿才頂著欲裂的腦袋,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開了門。
是份快遞,疑惑的是她並沒有網購什麼物品。
拆開了包裝盒,一條做工精致的手鏈安靜地躺在底層。
樣式很像自己手上正戴的這條。她好奇地取出了手鏈,發現飾品盒底下有行小字。
每當城市亮起萬家燈火的時候,是我最想念你的時候,卻隻能對著你在的那座城市說一聲,我想你。不知道,你是否聽得到?——顧南生。
葉苜蓿看到最後三個字時,手中的項鏈倏地掉落在地上,就像一枚釘子突然釘入了眼睛裏,腫脹和疼痛迅速蔓延了全身每根神經和每個細胞。然而,時間卻讓痛苦委屈心酸不平都沉澱,曾經的燦爛曾經的沸騰最後都化成無名煙塵。
如同墜毀的流星砸向蒼茫的大地,從此灰飛煙滅。就像W市七年前那次大規模的拆遷重建。
所有的舊建築最後都被永遠地埋在如今這片新城之下,沒有人會記得七年前北街路口那家專賣情侶娃娃的小店子,當年小店所在的位置如今成了市中心商業大廈,更沒有人會記得七年前有一對年輕戀人在那家店子裏買了一對漂亮的情侶熊,七年間他們卻分離在兩個不同的國度,山水不相逢;七年後相逢在同一座城市,卻又彼此不相見。
可是葉苜蓿還記得,她記得那家店子叫“飾愛一生”,記得自己拚命砍價時店主憨憨的笑,記得室友的表弟來宿舍裏玩抱著那頭熊不放硬是被自己給吼哭了,記得後來宿舍大掃除時那頭熊被弄丟了,記得自己發著高燒跑了幾條街終於找到了一模一樣的一隻,還記得……隻是,身邊再也沒有另外一隻熊,再也沒有那個人。
一晃七年的光陰過去了。仿佛還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非常遙遠。人世間的感情,是不是也如拆遷的建築一樣。一旦垮塌便瞬間成了塵土飛揚的廢墟;就算來年可以建成更為繁華的大廈,可之前的根基也會重新選址定位的吧。就像人的感情,一旦被背叛,那麼來時一點點壘砌起來的那座以愛之名的城堡也會被無情推倒,連根拔起,通通走向斷瓦殘垣般的摧毀,走向萬劫不複的覆滅。
葉苜蓿記得自己曾在一本書上看過,魚的記憶隻有七秒,七秒之後它便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一切又都變成新的。
此刻,葉苜蓿就多麼希望自己也可以變成一條魚,七秒一過就什麼都忘記,忘記曾經愛過的人,忘記曾經發生過的事,讓一切都煙消雲散。
如果是真的忘記了,怎麼還會心如刀割?
原來,誓言的“誓”是有口無心的。沉浸在傷痛中的葉苜蓿全然不知在小區樓下那輛銀色寶馬裏,凝視著一片漆黑樓層的沈熙勳,正看不清表情地吐著煙圈。
其實,這份禮物是他輾轉從謝穀雨那裏拿到的,顧南生最優秀的設計作品,可沈熙勳卻想要第一時間給葉苜蓿。
那個下著大雨的夜晚,當他拿著車鑰匙剛步出電梯看見葉苜蓿埋著頭坐在大廳沙發上看一本雜誌,還偷偷舉起手來擦拭眼角。在他走近的時候她卻突然合上了雜誌,雖然動作很快但還是被沈熙勳看見了那頁上麵有張男人的照片。
後來,他悄悄從一樓大廳取來了那本雜誌,打開後看到了一個陌生的人:墨爾本頂級服裝設計師——顧南生。當時沈熙勳並沒有怎麼在意,直到開會時謝穀雨提到米唐慶典紀念品定為限量版的情侶手套,特別邀請了一位朋友擔任設計師時,他就隱約猜到是誰了。一次交代林婉媃工作任務時,沈熙勳不動聲色地旁敲側擊了解到,葉苜蓿和顧南生兩人大學時期便是情侶關係,但,七年前顧南生突然拋棄葉苜蓿和別的女生飛去了墨爾本。
關了燈的車廂內,冷峻的男人又點燃了一支Panda,他很喜歡這款香煙的味道。像品了極其苦澀的龍井般,吸多了神經便跟著麻木了。
這串新手鏈和她手上戴的那串舊的,皆出自同一個人。今天特意將這份禮物送過來,是對她開始展開報複了嗎?以她曾經深愛的男人為手段,那麼就可以傷她傷得更為直接和徹底嗎?可看到她難過的樣子,醉酒的樣子,他為何卻不快樂?
男人吐了一口煙圈,在心底問。當初會欣然接受策皇董事長的任職聘請不就是因為交談中他提到公司有位得力助手叫葉苜蓿嗎?突然決定回國內不就是為了報複那個搶走了爸爸,害得媽媽變成植物人的叫葉惠茹的女人,還有她叫葉苜蓿的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