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門戶的殷家小鋪子裏,正漫著一股淡淡酒香,春雨之中的溫熱酒氣,很是令人著迷,但眾所周知,一過午時,殷家的鋪子便是隻做訂單,絕不開張迎客的,所以路人經過了,也隻能聞香而搖頭,內心盤算著「明日再來吧」!
鋪子裏,隻有一個紮著頭巾的忙碌身影。殷五娘低著頭,正專注地將麵粉、溫水、酒釀、和糖混揉而成的麵團分成十數塊,她手中的大陶缽裏,已有研得綿細的甜芝麻餡,桌上還有一盤數量極少的粉紅色餡泥,發出幽微精致的花香。
殷五娘手腳麻利,幾塊芝麻餡的酒釀餅已揉捏成扁圓狀,每塊約有半片荷葉大小,她將餅放上灑了麵粉的桌子,正要把抹了酥油的餅鐺放上爐子。
突然,殷五娘仿佛查覺了什麼,英氣十足的側麵略一揚眉,她打開了尚未升火的爐子,對著緊閉的大門開口了。
「龍子真是好興致,如此隨興光臨寒舍。」淡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樂:「若是來作客的,請門外稍候;若是來討食的,勞煩您升個火。」
藏身陰影,不知已倚在門柱邊多久的子珩,聞言一笑。
「五娘說笑了,倘若要子珩施法,不淹了火爐便是萬幸,哪能升火?子珩還是乖乖出門,等著作客吧。」
說著,子珩果然要開了門閂走出去。
五娘頭一抬,幽暗光下分辨不出年歲的容貌沉冷異常:「龍子應當知道五娘的規矩,煮食的期間必是不開大門的,還請龍子怎麼進來,便怎麼出去。」
子珩唇角一彎,臉上是少見的真誠和無奈。
「五娘,子珩此刻就是不想施法,免得讓惇和天君和那大小姐發現了。五娘暫且委屈一會,讓我躲躲,若是我這樣施法走出去,帶令下凡的天君竟找上此處,或者讓他們碰上了天官……五娘想來也是不怎麼樂意,不是嗎?」
聽見「惇和天君」四字,殷五娘臉色一變,放下手裏的鐵盤後,微一掐指,心裏一凜。
「朱雀之眼降世?」
「是,子珩隻不過恰巧遇上此事,本無意於神器之爭,若是讓此二人誤解了,可大大不妙。」
「隨你。」殷五娘冷笑一聲,卻也不再驅趕子珩,隻是回頭專注在自己的麵團上。
「五娘,子珩既不是來作客的,便也幫忙吧!」說著,他果然捋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
「龍子自便。」殷五娘沒有拒絕,隻是把桌上的花瓣餡泥推向桌子另一端,自行升火去了。
子珩果然是熟門熟路,一臉認真地揉起麵團。
玄色靈風鑽進了北海,在金碧輝煌的龍宮前化出人形,是名烏衣少年。龍宮外的侍衛垂首示敬,攔也不攔地隨他大步踏入。
外貌雖頗為俊秀,但少年老成的氣息,正是離汜。
「子珩呢?」闖進了十二龍子的崇冥殿,隻見蛟紗搖曳,明珠光燦,殿裏卻是人跡杳然。
「離汜大人,龍子去了人間……」還未等到殿內侍女應答完,離汜「嘖」的一聲,聲音中頗是不忿。
「又去曆城?害我白擔擱了這些時間找他!」
轉瞬,又是一陣氣急敗壞的黑風拂過。
「娘!子珩?」
當殷天官帶著小紙包回到鋪子裏的時候,不速之客正熟練地裹著芝麻麵餅,拋給殷五娘去烙。
「天官,你回來啦?」原本不應該出現在自己家中的子珩,笑吟吟地向他打招呼。
他俊秀的身影和烙餅的鍋子映在一起,說有多不配,就有多不配。偏偏子珩又是異常專心,專心得連臉頰都沾上了糊。
殷五娘對開門聲渾不在意,依然致力於自己的烙餅,但臉上的神色顯然因為兒子歸來而柔和了些。
「回來了就去洗把臉,吃點熱食。待會餅烙好了,你便送到仙客居去。」
殷天官習以為常地踏進屋,在廚房邊間的桌子倒碗茶水喝了。當他第一次認識子珩的時候,此人就是像這樣突然出現在家裏,在家中與殷五娘說話。
一看到自己開門,他的招呼聲,熱情得就好像自家兄弟一樣。於是,他也逐漸習慣了每個月總要有幾天,回家打開門就會見到這個華衣貴公子。
雖然,他依然弄不清楚此人和自己家裏究竟有何關係。而且,娘親往往對一身貴胄打扮的子珩不假辭色,可卻又不在意自己被子珩拉出門去,像上回試膽那樣子,徹夜不歸……
殷天官自認愚魯,實在想不懂,幹脆不想了。
他把紙包和圖樣放到桌上,順勢正要像以前回家時一樣把門打開了,多透點光,但是,今日一聽到開門的「吱呀」聲,殷五娘和子珩倒是同時轉過頭來,對他大喊:「把門栓上!」
殷天官愣了一下,室外的細雨一下子大了起來,淅零零潑在自己的臉上,竟連遲鈍的他,也覺得仿佛有種山雨欲來的異樣。
容容跟在惇和身後下了船,才剛感覺雨小了些,立刻就嗅到一股明顯的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