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小煜當年什麼樣?我的外甥……並不比他好過。他躺在那片廢墟裏的時候,我便覺得他是想將自己葬了。他疼了,痛了,從來不會說出來,太濃太切了,又怎會看不出。別人永遠也想象不到我在墓地裏找到他時的樣子,三更半夜聯係不上,急得手都打顫,最後想到跑去君素的墓前,借著月影看到他靠在墓碑上睡得一臉安然,就像那個時候才是不疼的,才能安然入睡。我覺得他是心安,睡起來像個孩子。天太冷了,他在夢中瑟縮的抱緊自己,我伸手觸上去,還是冰冷冰冷,月夜,那個時候我多害怕,怕我的外甥真的就走了。從小到大我都疼他,我很害怕……他的身體都已經僵了,可是沒有辦法,他那個時候精神壓力太大,已經不能正常生活入睡。我之前沒想到,後來才想明白他想要睡覺的時候就會跑過來,靠著塊冰冷的石頭也比睡在溫暖的床上讓他覺得心安,難怪總是找不到,誰會想得到一個清明又睿智的活人會把一個墳墓當歸宿。他不想人知道,我就無聲無息的跟著,等他睡著的時候,給他蓋上被子,其實那孩子睡覺很輕,可是那個時候他老是喝酒,睡下去了就很沉。我擔心他那樣睡著睡著,可能永遠就醒不過來了。我也知道,他等的就是那一天,如果我沒發現他那樣,終有一日他會死在某個冰天雪地的夜裏。這怎麼行?那一晚下了好大的雪,一片片落到他的臉上,看他整張極度消瘦的臉被浸埋其中,那一刻我看著,隱隱覺得,是誰要埋葬了我的孩子。我瘋了一樣衝上去將人搖醒,扯著他的衣領讓他醒一醒,我說‘白君素已經死了,她死了,不會再回來了。’想來是沒想到會有人出現,怔怔的看著我,像是不甚明了我的話,就莫名其妙的看著我,然後,我看到他臉上的雪花一點點被液體融化盡。我的心從沒那麼疼過,第一次覺得有的時候謊言也是好的,不能拆穿,戳破了會讓人生不如死。他問我‘小舅,你也想告訴我節哀順變,說我死了妻兒對不對?’我竟那麼殘忍!那一夜雪太大了,身體怎能吃得消,當時便被送去了醫院。後來跟醫生商量過,做了細致的檢查,說是有抑鬱症的傾向,從那時候開始,他連睡覺都得用藥物維持,其實中間一直沒斷過治療,但是不管用。醫生說這樣的人自我導控能力太強了,即便是錯的,他認準的事,卻很難被導正和改善。後來他索性就不治了,定期去醫院拿藥,我隻是擔心時間久了會有負作用。連醫生都那樣說,長時間受到藥物的刺激,隻會越發加重他神精係統的負擔,長此以往,是會崩潰的。可是沒有辦法,他總不能不睡覺。其實那個宅子是我找人修繕的,細處是他做的調整,不想再任由他那樣下去,讓他好好守著那個宅子,怎麼沉淪沒人管他。說白君素的靈魂在這裏一刻不曾散過,而墳墓裏的,隻是一個軀殼。看來是想明白了,一日一日下去,總算不再做那樣的傻事。而且叢允跟他一起生活,讓一切有了很大的改變。“一刹間說了太多的話,喉嚨間灼燒似的疼。略微沙啞:”因為看到的太多了,所以才想不明白,到底什麼是愛。“
江月夜靜靜的聽完,早已淚流滿麵。劉啟明當時的恐慌沒人比她更知道,那一年她看著自己的侄子,心都有種被撕碎了的感覺。時不時便問自己:“他是不是就快死了?”
她以為容岩是不痛的,這世上沒人比她的侄子更痛。現在不明白,怎麼會有那麼幼稚的想法。那是他的妻兒,當全世界都跟他說節哀順變的時候,他是種什麼心情?劉啟明說的對,那不過一孩子,一個孩子的錐心之痛,沒人會比他更難過。她幾乎泣不成聲:“這些事你跟君素說過麼?”
劉啟明盯著灰黑的天際,半晌,搖搖頭:“沒有,以前想說,那孩子聰明,總試度的攔下話茬,似不想聽到與容岩有關的事。現在是不想說了,為什麼要難為一個孩子呢,她才要得到幸福了,再把這些事同她說出來,她要怎麼想,怎麼做?會不會又要重新曆經一番苦難。”是啊,他是心疼自己的外甥,可他也憐惜那麼一個女娃。容岩走到今天,眼見就要另娶他人,是不是也算一日看盡長安花?那麼,何苦再去為難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