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戰友聚會時,總要唱幾首軍旅歌曲,而尤能打動我心的,就是那首《駝鈴》。它不禁使我想起那火熱的軍營,那茫茫的草原,更讓我想起我親密的戰友孫樹新以及我們之間那段難忘的戰友情結。
樹新是從河北省承德地區一個偏遠山村裏走出來的,帶著冀中平原特有的憨厚淳樸和一絲土氣來到了軍營。他中等身材,很健壯,長期的農村生活使他的皮膚很黑,又因他家的地名叫土洞子村,所以入伍不久就有了雅號——“土豆子”。新兵訓練結束後,我倆被分到同一個連隊——“軍事訓練標杆連”,二連三班。起初,我對他並無好感,甚至很討厭他的不拘小節。但在一次軍事考核中他的行為使我對他有了新的認識。
那是在一次全團5公裏武裝越野考核時,這是我軍事科目中最弱的一項,而他卻是有名的“飛毛腿”,全程隻需18分鍾。那天剛跑了不到2公裏,我就腹痛難忍大汗淋漓,成了“打狼者”。我很羞愧,因為考核的標準是最後到達終點的算全連成績。正在我拚命努力之時,跑在前麵的孫樹新回頭跑到我身邊,我想他一定會嘲笑我的,但並非如此,他一句話沒說就奪下我的衝鋒槍拉住我一齊向前衝去,並逐漸趕上了隊伍。考核結束,二連得了第一名。這件事對我觸動很大,事後我總想向他表達謝意但他卻不以為然。終於一次條令考核時我找到了幫助他的機會。樹新文化低,最怕考條令,而這恰是我的強項,考核那天,我有意離他很近,且很快就答完了試題,而他正急得汗水淋漓、抓耳撓腮。於是我趁教導員不注意,偷偷把他的試卷換過來幫他答完了。我想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可事後他卻向指導員講明了事情真相。結果我被叫到連部挨了頓擼。後來指導員建議我倆結成幫扶對子,由我幫他補習文化知識,互幫互助,共同進步。這使我進一步看到了他的光明磊落和誠實正直的品質。從此我倆成了好朋友。
以後的兩年多來,我們倆始終親密無間,同學習,同訓練,並終於在艱苦的拚搏之後取得了豐收的碩果。1991年秋天,我們倆分別了當了班長,並先後入黨。這是士兵的榮譽和驕傲。
記得那年連裏派我和樹新的兩個班配屬一連去封堵戰備坑道。為趕工期,也為給連隊爭光,我們發揚了連續作戰的精神,使工期進展很快。一天早晨我們在堵最高處的一個步兵坑道,就在即將封口時塌方。當時我正在給上麵的戰友遞工具,結果塌下來的沙石都砸在了我身上,尤其是右臂,正被一塊大石壓住,雙腿也卡在了石頭中。我的胳膊腿斷了一樣巨痛,當戰友們把我扒出來時,血已濕透了衣袖、褲腿。樹新看我傷得很重,連忙背起我向山下駐地跑去。由於山陡路滑,一路上他幾乎是坐在地上往下滑的。下到中途,突然他腳底一絆摔倒了,我倆順坡滾出十幾米。他的右半邊臉全蹭破了,尤其是下巴出血正一滴滴流下,可他爬起來連忙查看我的傷勢,又從他那很髒的白襯衣上撕下一條較幹淨的布條給我包紮,然後背起我繼續艱難地向山下走去。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我流淚了。他使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是戰友情。那一刻我覺得我們的心已連到了一起,我們的血已流到了一起……如今這一切都已成為記憶中的往事,隻有手臂上那塊隱約可見的傷疤似乎還在訴說著那段不尋常的經曆。
從山上下來不久,部隊開始精簡,90年兵全部複員,大家都在做著回家的準備。可我發現樹新很沉默,好像心事很重。一天午飯後,他向我說明了真情。原來他管菜地時經常同附近的老鄉接觸,他豐富的農業知識和果樹栽培技術都很受老鄉歡迎。現在要複員了,很多老鄉請求他能夠留下來,而他也很喜歡這片美麗的草原、喜歡看草原上的日出日落和成群的牛羊,更喜歡聽牧民們粗獷豪放的歌聲,更使他想留下來的是因為那裏貧苦落後,老百姓對農業技術知之甚少。他很想留下來,可又惦記家中年邁的雙親,因此是走是留他很難選擇。後來他終於留在那兒了,留在了美麗的科爾沁草原,留在了他曾經守衛過的地方並同那裏的一位姑娘結婚了。很快,我們如期複員了,臨走的那天他來送我。我說樹新就要分手了,你再給我吹段口琴吧。他沒有說話,從口袋裏掏出口琴為我吹了一首《駝鈴》。那段時間我最怕聽這首歌,可他還是用這首歌為我送行。我哭了,他也哭了,很多人都哭了。轉眼複員六年了,由於通信十分不便,我們隻通了五回信。前年他就做了父親,自己種了幾十畝地,老鄉們對他非常友好,日子過得不錯。我想,終究有一天我會與他重逢,那時,我們再痛痛快快地重敘戰友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