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的日子裏我憶起了往事。28年了,那難忘的歌聲總在我心中縈繞。
60年代我被下放農村,懷著幾近絕望的心情苦挨時光,就是在那時,我結識了至今仍讓我常常思念的王姨。
第一次認識王姨是在一個晚秋的下午,地裏的莊稼已收完,山野裏光禿禿的一片荒涼。我去山上割點枯幹的蒿草引火用,我低著頭往山上走,忽然從山頂上飄來淒涼哀婉的歌聲,在那遠離文化的荒山野嶺,這歌聲著實令我大吃一驚。我循著歌聲向山頂爬去,看到一位30多歲的少婦,人很清秀但卻一臉憂傷,浸滿淚水的雙眼凝望著層層遠山,唱一陣哭一陣,那聲音如泣如訴。從她的衣著上我猜到了她就是從市裏隨同被打成反革命的丈夫下放來這的音樂教師。聽母親講過她丈夫受了冤枉想不開,下鄉後患了精神病,現在常常無緣無故打罵自己的妻子,在這舉目無親的地方,她受了委屈也隻好到山上哭訴。
我很同情她的遭遇,同情她的丈夫,聯想到自己的傷心事淚水止不住流淌。當她終於擦幹淚,向山下走去後,我卻忍不住嗚咽起來,哭了一陣後,也想把自己的痛苦唱出來,但我隻會一首叫《神經病患者》的歌,是當時知青們悄悄唱的。這首歌很悲,我直唱到暮色降臨。後來,我結識了王姨,甚至還偷偷地跟她學會了她曾在山上唱過的那兩首叫《惜別》和《秋辭》的歌,那時這一類歌是不準唱的。
聽王姨說,她的家過去很溫馨,夫妻相愛至深,所以盡管現在患病的丈夫常常打得她身上傷痕累累,但她總忘不了過去那段情。
那些年,每當心情極度壓抑的時候,我就去找王姨,我倆找個沒人的地方哭訴一通,也互相勸勉,打發那數不盡的苦難歲月。
1972年一個春寒料峭的日子,王姨的丈夫去山上割柴再也沒有回來。一連多少天,孤苦伶仃的王姨長久地坐在丈夫的墳前流淚,後來人們勸她辦手續回了城。
我永遠不能忘懷王姨回城前,那天我倆的話別。那是一個陰天,我倆在姨父墳前的山坡上,沿著小溪徘徊,喉頭哽咽著,千言萬語藏在心中,隻要一開口就會像開閘的水一樣哭出來。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我倆仿佛沒有覺察,臉上惜別的淚水摻著雨水不住地流。
王姨走了再沒有音信,我失落的心無所依賴,隻有她的歌留在我的心裏。直到今天,我仍然懷念著她。我多麼希望萬一王姨能看到我寫的文章而與我聯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