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情人節的晚上,王影下班回來,發現平時都比她早回來的陳磊不在房裏,因為習慣了每天他在家等她的情景,陳影覺得不大的房間變得空落落的,她心裏七上八下,一直處於焦慮等待之中,快到深夜時,陳磊才回來,頭發上沾滿閃亮亮的雪花,手上還提著一份寫著她名字的生日蛋糕和一朵玫瑰,陳磊溫和地說“今天的玫瑰花特別昂貴啊,真不好意思,因為囊中羞澀,等到現在才買到便宜的”王影看著戀人,原來傻戀人為了訂到一份別致而實惠的生日蛋糕,而尋遍了東京街頭所有的蛋糕店,原來這個笨男人為了買一朵打烊的情人節玫瑰,而徜徉在雨雪紛飛的街頭幾個小時。
那晚,陳磊感冒了,發燒著,她為他敷上一劑退燒貼後,仔細端詳著他,這是張英俊的臉,棱角分明,陳影溫柔的手從陳磊的眉宇間撫摸過,從他滾燙的臉龐摩挲過,她想她是心醉於他的。第二天早晨,陳磊迷糊中醒來,看到一夜守在身旁,一臉憔悴的王影,他也聽到了來東京後最美麗的語言,那是王影輕柔卻堅定的聲音:親愛的,將來我願意跟你回大陸生活,不長,就這輩子。兩年後,從台北來的一封家書擾亂了他們甜美的生活,王影的姐姐在信中說家裏出了狀況,叫王影盡快回台北。陳磊默默地幫王影收拾著東西,他們一言不發,陳磊感受到王影內心的痛苦掙紮,她是不願意離開他的。在東京成田機場,王影換完登機牌後,一向開朗的她突然轉身抱著陳磊痛哭,陳磊忍住淚水不停安慰著她,細心體貼的陳磊還拿出事先買好的玉米給她,那是她平時最愛吃的,在依依惜別中,王影許下了一句諾言,“等明年櫻花盛開時,我再來東京找你”,他們有了一個溫暖的約定。
王影走後,陳磊放棄了學業,也辭掉了居酒屋的工作,盡管那對老夫婦一再挽留,陳磊想用最快的速度積累財富,將來能夠帶他的戀人回中國好好生活,陳磊成了黑戶,加入了黑工的隊伍,他找了三份活,每天像軲轆一樣不分晝夜轉著,不知不覺過了一年,王影沒來,毫無消息,帶著思念與失望交織的情緒,帶著金錢瘋長的喜悅與被驅逐出境的恐懼又過了一年,這時的王影已像他手中斷了線的風箏,遠遠的飛出了他的視野之中,變成陳磊心中遙不可及的念想,當第三年櫻花盛開時,陳磊徹底絕望,同時他的生活中經曆了幾場變故,一個要好的老鄉活活累死在洗馬場,另一個租在他隔壁的朋友,在國內時是一家鄉鎮醫院的院長,剛來日本時身體還健壯如牛,幾年後四十歲不到卻得了肝癌晚期死在東京,陳磊目睹朋友的死亡過程,陳磊也因此大病了一場,整整休息了一個月,病愈後,在上野公園,與幾位朋友相聚時,很少喝醉酒的陳磊,那晚卻喝得酩酊大醉,麵對著著名的櫻花大道和兩旁緋紅雲朵,一向斯文的陳磊粗暴地吼罵了一句:去你的,小日本。罵完後,陳磊淚流滿麵。
第二天,陳磊撥通了中國的電話,他征得母親的意見後,他告訴母親,他想回中國了,準備去投案,然後由日本方遣送回國。多年後,陳磊不經意間通過朋友的朋友聯係到王影時,陳磊已進入不惑之年,事業有成,有個聰明帥氣的兒子和在銀行當經理的美麗賢淑的妻子,是人人眼中羨慕的幸福家庭,在海峽那一端電話裏,王影說當時她父親病了她不得不留下來,後來她到東京他們住過地方找過他,他已回中國,再也聯係不上,再後來由於公司的外派她去了美國工作幾年,也遇到了一些男人,走近後總愛拿他們跟陳磊對比,而結果總是讓她失望,所以,也已步入四十歲的她,一直未婚。陳磊也不想找出失約的真正原因,也許正如王影所說的,那還是個通信遠不如現在發達的年代,她找不到他,也許正如陳磊自已所想,王影對他是大陸人還是心存芥蒂,所以最終她還是放棄了愛情。至今,陳磊還保留王影的兩張相片,裝在幹淨的淡藍色信封裏,一張是王影大學時的畢業照,圓潤的臉上一雙清澈含笑的眼睛,另一張是她在東京等地鐵上班的轉身側影,穿著黑色的高領毛衣和藍色的中裙,外麵套著灰白色的長風衣,愉悅樂觀的神態像極了《東京愛情故事》裏莉香。
當記憶的內容隨著歲月的流逝不斷豐富更新時,在陳磊心中沉澱的,總有一份關於東京的,關於一個隻有一顆糖都會分給他吃的年輕女人,以及在異國他鄉溫暖過彼此心靈與身體的夜晚。補:十年前,我在本市教育報上看到一篇名叫《為了一句話的等待》的文章,寫的是一個男子為了女友的一句話而在東京等待了三年,很難想象如此細膩,淒美,傷感的文筆是出自一個男人之手。幾年後,我認識了這位朋友,這個在著名報刊《南方周末》上發表過文章名叫陳磊的男人,認識他時,陳磊正在市郊建他的另一棟價值百萬的房子,衣著樸素,滿身灰塵,是朋友眼中誠穩,顧家,事業有成的男人,在朋友聚會時,我問他最多的話題就是關於他在東京的那段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