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關心墨龍令的去向,對這樣的問題十分不耐:“你既然明白,又何必再問?”
“為什麼?”她雙肩微顫,聲音卻冷靜沉穩:“是你當初說,公主溫婉,我心悅之,難道這也是騙人的?”
他嗤笑:“我是說過這句話,但你莫不是以為,大黎國隻有你一個公主?”
是啊,連她自己都快忘了,在這宮廷當中,除了她這個名噪天下、人人豔羨的昭明公主,還有一個比她晚半日出生的庶妹楚長珊。
“既然你心悅於她,又為何承我好意?”
“人都有私心,況且還是你主動送上門的,這樣一個一步登天的大好機會,我又怎能放過?”他的眼中,終是浮起了一絲憐憫,大概如此癡傻之人,的確令人唏噓。
自此,那些背叛、欺騙、謊言,全都如明鏡般清清楚楚呈現在眼前。
錯誤不是一點點形成的,而是從一開始,就全都錯了位。
“公孫良平,你有沒有心?”不待他回答,她便自嘲一笑,“你自然沒有,若是有,又怎會做出這等禽獸不如之事?想我堂堂一國公主,竟與隻畜生朝夕相對三年,實在令人惡心!”
他倒也不惱,看笑話般等她說完,然後站起身,含著一抹陰鷙的笑,說道:“對了,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陛下已於今晨駕崩。”
她臉上看不出表情,一片空洞麻木,公孫良平以為她沒有聽到,正欲重複一遍時,卻見她站起身來。
受了刑的膝蓋,每挪動一寸就痛得錐心,但她卻好似無知無覺一般,站得筆直。
“天道好輪回,善惡終有報,總有一天,你會不得好死!”仿佛詛咒一般,她恨聲道。
“賤人,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眸光狠戾,再也不複從前的溫雅,“既然你那麼想死,我便成全你!”他高喝一聲,“來人!賜酒!”
酒是好酒,毒也是好毒,見血封喉,入腹穿腸。
那一日,她就是親眼看著,自己的兄長,一杯毒酒入喉,魂歸陰曹。
今日,也終於輪到她了。
“放開我,我自己來!”一把拂開上前按住她的內監,她伸手端起托盤上的酒杯,看著對麵那抹高潔的霜色,目光清寒冷毅,血色浸漫,一字一句道,“世間有言,人若生老病死,自然而亡,皆入輪回道,投胎轉世;若禍患枉死,則陰魂不散,而攜怨恨而亡者,陰魂凝聚,化為厲鬼,唯有大仇得報,才得以往生。”她仰起頭,一口飲盡杯中毒酒,毒性發作得極快,即便五內俱焚,腹痛如絞,她亦是在唇邊緩緩綻出一抹溫婉柔媚的笑來,襯著陰森的牢獄,真真有如厲鬼:“公孫良平,瑞親王,禁軍都統羅虎,所有害我親族之人,我楚鹹貞即使化為厲鬼,也與爾等不死不休!”
意識漸漸渙散,眼前一片血紅。
恍惚中,耳邊似隱隱聽到,有人在念著悲傷的悼詞,猶如梵音。
餘本皇家子,漂流入虜廷。
一朝睹成敗,懷抱忽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