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一樣在神經科、內科、ct室亂竄,強忍著煩躁,耗去兩個多小時和六百多兩銀子,經曆了難以言表的折騰,我甚至都做好了患腦瘤的心理準備。然而,濟仁醫院的專家們,拿著片子、化驗單,一忽兒翻我眼瞼,一忽兒撳我這個穴位,那個穴位,揪住我橫問豎問。
他們把自己關在病理室裏麵,足足研究了小半天,最後還是支支吾吾,告訴焦急的被檢查者,腦部包括全身沒有器質性病變,估計是心理方麵造成的。
我猜想,好聽一點叫推理:看來,所有的檢查,恐怕真的一無所獲。否則,現在的醫院是不會浪費任何賺錢的機會的。可是我有心理問題嗎?該麵對的總是要麵對。
所謂檢查,就是花銀子讓自己舒服點。
躺在濟仁醫院的特護病房的床上,媽媽的麵色,讓單曉婷跟張之虞嚇壞了。打死我也想不到,她原本烏黑的頭發,幾天之內,居然落了一層白霜,整個人看來至少老了十歲。她從來不懂孝道的女兒,爆發似的哭了。
連大大咧咧的張之虞,聲音也帶著哭腔,阿姨,你怎麼了啊?媽媽撫著她的頭,虛弱地講,戇小人,哭什麼哭,阿姨蠻好的,放心好來。
抬眼看看張之虞,又望望單曉婷,媽媽按照一直以來的習慣,竭力保持一個很美麗的母性的微笑,“小雨,老長時間不看見啦,阿爸媽媽身體好嗎?”
張之虞哽咽著告訴,家裏一切都好。她說,“阿姨,我想吃你塌的蛋餅了。”說完,拉起媽媽瘦弱的手搖晃著,破涕而笑,賊兮兮的腔調,講不清楚是難看,還是美麗。“好啊,過兩日來家裏玩,阿姨塌給你吃。噢,還有婷婷,婷婷還在寫書啊?要注意休息,寫書傷腦子的。”
坐在媽媽腳邊,單曉婷眼圈紅紅的,張之虞恐怕是對她的安靜反感,大姐,你跟阿姨講點什麼啊,看不慣你啞巴腔調。
我連忙幫單曉婷打圓場,人家一時頭想不起講什麼,也正常嘛。被幫的人含蓄地笑笑。張之虞聽了不服氣,竟然手指著我,怎麼能這麼不給我麵子啊,明明是她不對,偏偏幫她的腔,算什麼名堂經。
突然,手機響了,單曉婷取出手機,按下接聽鍵,然後,歉意地一笑。她走出病房,一邊接聽,一邊繞到住院區的小花園裏,靠在小徑旁的法國懸鈴木上,注意力集中地打手機。
梧桐這種懸鈴木,承受了午後陽光,零落的影子,交織著在單曉婷臉上,作出一幅斑斕的畫,這幅畫還惠顧到張之虞。疏忽之間,使我這兩位閨友變成了兩隻身披斑紋的動物,潛伏在樹叢之中,有一種逼人的威脅。
間諜似地溜到單曉婷背後,借著假山的掩蔽,張之虞豎起耳朵,踮起腳尖,企圖偷聽到什麼,還朝我賊笑。可是在機敏的單曉婷那裏,她隻能跟從前一樣,像撞上銅牆鐵壁似的,給彈了回來。
沒心沒肺的死丫頭委屈成竇娥,一副楚楚可憐的腔調,揉著豐腴的胸口嘀咕,“哼,下手忒重,我發育不良,你要負責的!”
我跟張之虞,沒可能曉得單曉婷跟什麼人,打什麼內容的手機。認得這些年,她神出鬼沒的作派,我早已習慣,隻有張之虞,總是一次次撞了南牆,還不曉得回頭。
人總有隱私的,這個現代社會的人之常情,我略懂得一些,張之虞卻很不解。她以為是好朋友,就應該徹底袒露心扉,這是她的純真可愛的一麵,也是常常討人嫌的一麵。所以,從交上朋友以來,對於嬌小的單曉婷,喜怒哀樂捉摸不定,成為張之虞的心中塊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