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教眾一起呐喊,一齊助威。
王基有點不知所措,王作新附在王基耳邊小聲說:“他是拜上帝教的二號頭目。”
王基點點頭,冷笑道:“嗅,拜上帝?上帝是什麼東西呀!你們是妖教惑眾!”
眾教徒雷鳴一般吼起來。
馮雲山揮揮手,教眾靜下來。
王基說:“你們想聚眾造反嗎?”
馮雲山沿著跳板走上了大船,與王基相距十幾步,他說:“拜上帝教勸人向善,並不危害別人,你這個巡檢大人,為何無緣無故抓我們的人?”
洪宣嬌快步跑上來,大聲說:“是我親眼所見,你不會這麼快地就忘了我這個貨郎吧?”
王基與王作新交換了一個眼色,說:“既然是這樣,你叫你們的洪秀全出來,我就交人,我還真想見識見識這位上帝的次子。”
楊秀清道:“洪秀全乃天父遣下幾間的真主,豈是你隨便見的?”
王基刷地抽出刀來,哈哈狂笑道:“我諒那洪秀全不敢出來,隻能在背後煽妖風,讓你們這些人上當。”
王基此言一出,教眾們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都有些掃興。
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在人群裏響起來:“古來事業由人做,黑霧收殘一鑒中。
我洪秀全既受上帝差遣,就是替天行道的,光明磊落,何懼之有!”
在人們驚愕四顧之時,隻見麵孔白皙、儒雅風流、舉止不凡的洪秀全在胡以晃等人的陪同下,也走上了跳板,上了大貨船。
馮雲山大吃一驚,想不到洪秀全親自來到了現場,他和楊秀清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目光,可是製止已經來不及了,他向楊秀清遞個眼色,兩人向洪秀全靠過去保護。
洪秀全轉向人山人海的教眾,說:“兄弟姐妹們,普天之下皆兄弟,靈魂同是自天來,上帝視之皆赤子,我洪秀全和你們在一起!”他的雙手舉了起來,停在半空。
碼頭上安靜了片刻,接著雷鳴般一聲吼,人們“嘩”一下跪了下去。
洪秀全側目望望工基,又把雙手向上抬了抬,人群又像大海波濤一樣浮動起來,跪倒的人群起立,爭先恐後往前擁,想一睹洪秀全的風采。
洪秀全帶有幾分揶揄地對王基、王作新說:“你看見上帝兒女們了嗎?不是同胞,勝似同胞。你平白無故把我們的林風樣抓去,我們的弟兄們能答應嗎?”
楊秀清帶頭喊:“不能!”
底下的吼聲如沉雷滾動,經久不息。
王基不得不軟下來:“洪先生別誤會,我王某人確實沒有抓你們的人。”
“你敢讓我們搜嗎?”洪秀全咄咄逼人地用手一指貨艙。
王作新不安地看了王基一眼。
王基下意識地站到了艙門口:“反了!這是官船,誰人敢接?”
洪秀全說:“這是民船,不是官船。我倒想知道,是什麼原因,一艘普通的貨船,要勞巡檢王大人的大駕,親自帶兵來護送呢?你的兵是維護地方安寧的,不是牟利謀私的,你還敢聲稱這是官船嗎?”
教眾們發一聲喊:“搜!”“叫他們放人!”
洪秀全甚至麵帶笑意地望著王基。
這時拜上帝會的二十幾條快船已經從上遊下來,漸漸包圍了碼頭。王作新最先看見,心懷忐忑地附在王基耳畔耳語幾句。
王基說:“我不想與你們的拜上帝教衝突,你們執意聚眾鬧事,我會不客氣的。”
洪秀全說:“如果王巡檢心裏沒鬼,用不著害怕,你可以帶我們去搜,如果沒有大家也就去了疑心,這有何不可?你不要等大家不耐煩。眾怒難犯,王巡檢豈不懂得?”
王基把工作新拉到一旁:“別因小失大,放了吧。”
王作新說:“那林鳳祥萬一就是為黑貨而來呢?放了人不是全露底了嗎?”
在二人進退維穀的時候,蕭朝貴、秦日綱發一聲喊,已帶人蜂擁上船,清兵想上前阻攔,但全被逼退到了甲板角落,王基、王作新也被逼到船欄杆旁,一動也不能動。
楊秀清、洪宣嬌、蕭朝貴、秦日綱帶人下貨艙去了,更多的人仍往船上擁。
王基麵如土色。
洪秀全和馮雲山說說笑笑、瀟瀟灑灑地來到了他們二人跟前。洪秀全問:“二位是不是怕放了人,你們的黑貨也露了底呀?”
王基一驚,硬著頭皮說:“我不知道洪先生說的是什麼?”
洪秀全說:“趁饑荒之年,你與劣紳勾結,如果真的走私販賣鴉片,你可是犯了死罪呀。你敢拿大清律以身試法?”
忽然,貨艙裏爆出一片歡呼聲。洪秀全扭過頭去,隻見人們抬著林鳳祥出來了,把他扔上半空,接住,再扔。
接著,蕭朝貴帶人把一隻又一隻沉重的大箱子抬到了甲板上。
洪秀全嘲弄地對王基說:“走,王巡檢,我們一起去驗驗貨。”
王基還想用武力來解決,他大叫:“反了,反了,來人啊!”
可他的兵勇們早已被拜上帝會的人團團圍住動彈不得了。王作新已溜到船旁,嚇得麵無人色。
林鳳祥從兵勇手中奪過一把腰刀,用力一劈,劈開了一個木箱子,露出黑乎乎的煙土來。
接著一箱又一箱的鴉片箱子被劈開。
群情激憤,呐喊聲震天。
蕭朝貴等人跳上了偽裝起來的船上,又掀去了偽裝的蘆席,大叫:“看呐,咱這裏餓死人了,他們一粒米不賣,卻把存米一船船運出去換鴉片。”
碼頭上下的教眾、饑民們又是一片喊打聲。
一見大事不好,王基、王作新先後跳水道逃,清兵也紛紛從岸上、水上逃去。
楊秀清問洪秀全:“追不追?”
洪秀全說:“虛張聲勢,不要真抓他們。”
馮雲山說:“對,抓了官員,他們隨時會給我們定罪。這樣,我們反倒有權去官府首告他們。”
於是楊秀清帶人呐喊著用小船追了一陣,看著王基、王作新遊遠了。
洪秀全雙手擺擺,待鼎沸的人群平靜下來,他居高臨下地說:“大潢江巡檢與劣紳勾結,竟然違法走私毒品,坑害百姓,把中國人變成一個個的廢物,他們就是上帝要我們鏟除的妖魔!”
人群又是一片歡騰。
洪秀全環顧四周,聲如洪鍾地說:“兄弟姐妹們,田是我們種,布是我們織,上帝可憐他的孩子,怎麼忍心看著他的孩子們挨餓呢?現在就開倉放糧!”
在雷鳴般的吼聲中,教眾和饑民潮水般湧上糧船,分米的人都是拜上帝教的骨幹們,饑民們爭相上來領米。
先時在碼頭上行乞的老太太竟然流著淚抓起一把生米吞下肚去。
曾在碼頭上插了草標自賣的譚紹光帶著頭上的草標,來到洪秀全和蕭朝貴麵前,說:“我也要人拜上帝教,我跟你們走。”蕭朝貴愛撫地拍拍他的頭。
“你叫什麼?”洪秀全問。
“譚紹光。”
洪秀全愛憐地拔去他頭上的草標,把他攬到自己懷中,說:“上帝不丟棄一個孩子。”
在歡騰聲中,一箱箱鴉片被搬到了河邊上,倒上了生石灰。
烈焰騰騰,黑煙衝天,碼頭上圍觀的人們越來越多。
14.大衝村曾天養宅曾宅也是一座大宅院,門前有上馬石,門口有一副馮雲山手書的對聯:泅水文章流四水,尼山木擇振荊山。
此時院裏書聲琅琅,童子們正在背書:“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坐在孩童們前麵的是麵目和善、斯斯文文的馮雲山,此時他穿著長衫,正在寫東西,題目是《太平詔書》。
洪宣嬌的笑臉在門外閃了一下。
馮雲山會意,對孩童們說:“好好背書,不準淘氣。”便走了出來。
15.曾家客廳曾家小女孩曾晚妹長得很美,十二歲,卻是男孩打扮,穿著武士的短打,此時正給他們拎了一壺開水來,洪宣嬌接過水壺,說:“你去吧,小弟弟。”
曾晚妹捂嘴一樂,出去了。
洪宣嬌帶嚴了門,坐到洪秀全身旁。
馮雲山說:“大潢江口這一鬧,痛快倒是痛快,可你放走了王基、王作新,他們豈肯善罷甘休?”
洪秀全笑笑:“桂平縣大堂王烈好像是王基的堂兄?”
馮雲山點點頭:“王烈在走私鴉片的勾當裏是個搖鵝毛扇的角色,有他的股呢。
他看著燒了他的鴉片、分了他的糧,還不來抓人?我看,我們應作防備。”
洪秀全說:“你放心,王烈絕不敢為燒鴉片的事抓我們的人,那他不成了公然對抗朝廷的人了嗎?朝廷表麵上也是不準走私鴉片的。我已叫人去虛張聲勢,說要往上告呢。”
馮雲山說:“不管怎麼說,今天叫拜上帝會的人看到了自己的力量。”
洪秀全說:“大家信上帝教幹什麼?還不是因為活不下去了,希望能吃飽穿暖,希望上帝能搭救他們。這一回,在成千上萬饑民快要餓死的時候,分到了糧食,得到了實惠。上帝也讓他們看到了官紳勾結的醜行,這比在屋子裏做一百次禮拜、講一百次道理管用。”
馮雲山說:“你當時決定大鬧一場,韋昌輝他們心裏都沒底,怕收不了場。”
洪秀全說:“你在廣西傳了七年教,你該知道他們需要什麼,我看快到時候了。
我們黜邪崇正拜上帝,積蓄力量,最終還不是為推倒清妖,創造太平盛世嗎?”
馮雲山說:“現在會眾也心急如焚,躍躍欲試了。桂平、武宣和象州都各自形成了一大基地,秦日綱、林鳳祥、曾水源、黃再興、黃玉昆、曾天養,都是一呼百應的人物。”
洪秀全問:“貴縣那裏呢?除了石達開那裏的龍山礦工,賜穀也不弱吧?”
馮雲山說:“王為正、王玉繡等人幾次懇求你早正大位,以收人心呢。”
洪秀全點了點頭,說:“紫荊山的炭工最得力,我看楊秀清、蕭朝貴很有本事,這兩個人卻又沒有什麼文化。”
馮雲山說:“這兩個人都是與炭工們可以誓同生死的人,有威望。”
洪秀全說:“以我們現在萬餘教眾的規模,可以起事了。當初我們選定廣西是選對了,這裏是天高皇帝遠的窮鄉僻壤,山多地少,貧窮人多,活不下去的多,我們振臂一呼,應者必雲集。”
馮雲山說:“朝廷不把廣西當回事,也沒有多少兵力在這,如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擊,必使清妖措手不及。”
洪秀全說:“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我已告知石達開、楊秀清、蕭朝貴、韋昌輝他們開始第一步,可以秘密團營了,做好起事前的準備。”
馮雲山說:“打造兵器,籌集錢糧,這是頭等重要的。我們燒鴉片、搶糧的事一出來,官府怕不會再對我們等閑看待了。”
洪秀全說:“明天我要到羅大綱、蘇三娘那裏去,他們手下各有一兩千人馬。
當年,這羅大綱、蘇三娘跟天地會的胡有福聯手攻打過省城桂林呢,他們如果歸附拜上帝會,將是一支不可小視的力量,如能皈依我們,到團營的時候,叫他們多出些力。”
馮雲山說:“你去吧。咱們的小冊子早給他們看了,羅大綱、蘇三娘十分讚賞,隻是究竟能不能與我們一起幹,還不好說。
16.廣西巡撫衙門署理廣西巡撫勞崇光正在接待桂平縣縣令王烈。
王烈訴苦似的說:“他們一下子搶走了幾萬石糧,桂平縣良家大戶人人自危,不抓幾個拜上帝會的人殺一做百,卑職實難維持地方安寧了。”
“法不責眾。”勞崇光說,“你我心情一樣,拜上帝會可不同於天地會,天地會是烏合之眾,一打就散。這拜上帝會是小試鋒芒啊,裏麵必有能人,幹得滴水不漏,人家是燒鴉片,分搶的糧是用來換鴉片的,是贓物,你不但不能抓他,人家反倒先把告王基、王作新的呈子送上來了。”
說著,勞崇光把呈子在桌上一拍,說:“好一個先發製人。”
王烈說:“那,我們就眼睜睜看著他們囂張下去?那麼,禍亂可不遠了。”
勞崇光說:“我不但不能抓他們,還要通緝王基、王作新,否則朝廷嚴責下來,無法交待。”
王烈說:“這官沒法當了。現在他們到處網羅教徒,到處在洗禮、做禮拜,桂平縣的孔廟、關帝廟、城隍廟快叫他們砸光了。他們這一套,是邪教無疑。”
“可是,他們的教義是勸人向善的。”勞崇光手裏翻弄著一本小冊子,正是拜上帝會的《原道救世歌》,“你看,這裏說,人的肉身受之父母,肉身以外,還有一個靈魂,這靈魂是上帝給的,因此說普天之下皆兄弟……他們沒有號召人們造反呀!我們沒有理由據此抓人,還是勸老兄少安毋躁,看一看再說。”
王烈道:“那就咽下這口氣嗎?上麵怪罪下來我可吃罪不起。”
勞崇光說:“抓人還是要抓幾個的。不過不以拜上帝教的名目抓,抓幾個頭頭,一樣打擊他們的氣焰!”
王烈受到了鼓舞:“勞中丞高明。學生佩服,這是良策。”
“你準備抓誰呀?”勞崇光問。
“當然是擒賊王了!”王烈說,“或是洪秀全,或是馮雲山。”
勞崇光說:“你可不要請來神送不回去呀。”
王烈胸有成竹地:“勞中丞放心。”
勞崇光說:“洪秀全、馮雲山都是考過功名而屢試不第的人,學問未必不好。
他們為什麼弄這麼個邪教?隻是勸人向善嗎?他們從前隱而不發,這一次燒鴉片可是露了端倪。我憂慮,他們越是秘而不宣,越是暗中發展會眾越可怕,萬一將來鬧起來,就不可收拾。”
王烈說:“所以才應鏟除於未萌啊。”
“好自為之吧!”
17.白沙渡岸邊停著許多快船,遮天的蘆葦叢和岸邊的峭壁叢林都給這裏增添了萬古洪荒的神秘色彩。
蒙得思陪著洪秀全一上岸,就被幾個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艇軍按住了,不由分說,用麵鬥把頭罩住。蒙得思掙紮著叫:“你們好大膽!”
洪秀全拍了拍蒙得恩的胳膊,說:“入鄉隨俗嘛。”
他們被推推搡搡地走了。
18.一個山洞子裏這裏燈燭輝映,刀槍林立。
當洪秀全兩人被帶到洞中時,一個灑脫、柳眉鳳目的女將高坐在椅子上,問:“來者何人?”
洪秀全說:“總得搞去蒙眼布啊!”
“摘去!”女官下令。
可是女官一見了洪秀全,馬上咯咯地樂了起來,說:“這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了,原來是洪先生。”
洪秀全問:“這麼說,你是蘇三娘了?”
那女官又一陣大笑,說:“我?我不過是個小嘍囉!我叫謝滿妹,蘇三娘會叫你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為何?”洪秀全問。
“美呀!”謝滿妹說,“好多男人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