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集(3 / 3)

“石益陽又不肯嫁李秀成了。”曾國筌說。

“為什麼?”曾國藩問。

“因為李秀成朝秦暮楚的自供。”曾國筌說,“她打了李秀成的嘴巴,罵他是沒骨頭的叛徒。”

曾國藩不由得感歎道:“太平天國裏何如此多烈女呀?還記得蘇三娘嗎?還有這曾晚妹,這都是我親眼見的。”

“那洪宣嬌與幾百個錦繡營女兵引火自焚,那個女狀元傅善祥一身白衣,在後林苑從容自裁,天國女傑多英烈,一點不假。不能成全了她嗎?"曾國藩看到了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光焰。他終於懂了,又驚奇又感到好笑:”你看上她了?”曾國筌笑而不答。

“不行。”這一次曾國藩倒沒有震怒,他溫和地說,“天下什麼樣的美女沒有,你納了一個女發匪為妾,你可是成了千古風流人物了。”

13.石益陽囚室一陣鐵鐐聲響亮地傳來。

石益陽看見,幾個清兵押著李秀成走過她麵前。

石益陽扭過頭去不看他。

李秀成歎口氣,說:“到了這時候,你還不能原諒我嗎?我隨時有可能被他們處死。”

石益陽冷冷地說:“你向他請降,他也未必肯放過你。你的一生都清清白白,你為什麼不要晚節呢?”

李秀成說:“我並沒有請降。我早在自述裏表白了一死的決心,我隻不過可憐那些沒有希望的太平軍將士,不該讓他們無謂地去死。”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石益陽說,“各人也有各人的死法。你向曾國藩提出,要親自去安徽坐鎮招降舊部,曾國藩為什麼不同意?他怕你是詐降,怕你東山再起。

忠王啊,忠王,你要對得起‘萬古忠義’四個字,死到臨頭,說幾句硬話。”

李秀成說:“我能與你一起死,我已經死而無憾了。”

石益陽說:“我卻是抱恨終生。本來,我要學曾晚妹的,在刑場與你成婚,讓他們看看,什麼是太平天國人!可是,你敗壞了我的胃口,我已經沒有一點欲望了。”

李秀成默然無語,半晌他說:“我不該給曾國藩寫那份自述,我死了,他會任意刪改,好與壞都記到了我的名下,我在後人麵前留下了親筆供詞,我也許蒙受萬劫不複的冤屈,我已經管不了身後事了。”他說這話的時候感情極為感傷。

石益陽不那麼激烈了,她向前湊近了一步,說:“你說,曾憲在哪裏?江海洋在哪裏?李世賢他們能再重建天國嗎?”

李秀成說:“但願他們能……”

“快走吧。”押送李秀成的兵不耐煩了。

石益陽目送李秀成走去。

14.南京城外月亮在雲中疾行,地上忽明忽暗,長江的濤聲使靜謐的大地富有生氣。

兩個湘軍押解著石益陽走在南京城外,她已經看得見躺在月下流淌鼓蕩的長江了。

她忽然站住了,掠了掠鬢發,說:“我要見你們的曾國藩,我不能這樣死,我也要寫一份自述。”

一個兵說:“你誤會了,不是拉你去就地正法。正是大帥請你。”

石益陽略有幾分驚訝。

15.曾國空下榻處石益陽走進來時,曾國筌十分客氣地站起來,說:“女英雄,請坐。”

石益陽打量他一眼,說:“你叫我女英雄?你不怕丟了頂戴花翎嗎?”

曾國筌說:“在私下裏,人人都敬重英雄。”

“你不是曾剃頭,你是曾老九吧?”石益陽說。

曾國筌臉漲得如同豬肝,他仍笑著說:“在下是曾國筌。”

“看上去,你也是人模人樣啊。”石益陽說,“可你打下天京,殺起人放起火來,怎麼像惡魔一樣呢?”

曾國筌仍不生氣,說:“戰爭,本是惡魔,誰都一樣的。請坐。”

石益陽坐下,冷冷地問:“你不會是想軟化我吧?你最好別做這樣的夢,免得耽誤工夫。”

曾國筌說:“我知道你們都是寧折不彎的人。我其實最簡單的辦法是把你就地正法。我隻是覺得你這樣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凋零了太可惜,真心想給你一點幫助,希望你不要拒絕。”

“是嗎?”石益陽譏諷地說,“如果你真有善心,就放了我,行嗎?”

這使曾國筌極為尷尬,幹笑了幾聲說:“這是非同小可的事,容從長計議。當然了,如你肯買我的人情,我放了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石益陽說:“我也想寫一份自述,把我在太平天國裏所見所聞寫下來傳留人間,行嗎?你能給我幾天時間嗎?”

曾國筌欣然允諾:“一句話,可以答應。我給你安排個淨室,你安心去寫。”

石益陽說:“不準任何人打擾。”

“當然。”曾國筌盯著她說,“我去看你總可以吧?”

石益陽給了他一個錯覺,竟然嫵媚地一笑,輕輕頷首。

心花怒放的曾國筌馬上喊人:“在我後麵的房子收拾出一間來,紙筆伺候。”

戈什哈答應著。

16.囚禁石益陽的水磨坊人夜靜悄悄的,大江在窗外喧囂,蟲鳴卿卿。這是一間廢棄了的水磨坊。

石益陽在燈下伏在石磨盤上寫什麼。耳朵不時地聽著門外的動靜,眼睛盯著石磨的木架子,那上麵嵌著一根鏽跡斑斑的鐵釘子。

門外的哨兵在打瞌睡。

石益陽放下筆,伸手去拔釘子,拔不動,一用力,手被劃出了血。她雙手握住,用力拔,終於拔了出來,她摔了個後仰翻,哨兵醒來,問:“你幹什麼?”

石益陽說:“打了個盹,摔了一下。”

哨兵打個哈欠說:“何苦呢?寫什麼自述?你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人,想活命,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石益陽又拿起筆來寫。

哨兵複又睡去。

石益陽側身躺到草鋪上,她用鏽鐵釘摳磚縫,磚末刷刷落下。

門外響起哨兵挪動身子的聲音。她忙用後背蓋住牆。

一切靜寂後,她又開始挖牆。

17.曾國藩居室曾國藩已經處在朦朧狀態了,頭下枕著長江波濤,床前沐著一輪皓月,他十一年來大概沒有這樣安枕過吧?

門外有人在嘰嘰喳喳地說什麼,曾國藩的睡眠向來很輕,他立刻清醒了,側耳聽聽,手習慣地去摸枕頭底下的短槍。

有人敲門,並輕輕地叫:“睡了嗎?”

他聽出是曾國筌的聲音,知有急事,就摸索著披衣下地,問:“有急事嗎?”

曾國筌嗯“了一聲。

曾國藩點上床頭的蠟燭,走去開門。

他沒想到,闖進來的人是個赤著臂膀,背上背著一根棍子的人,一進屋,就跪在了曾國藩麵前,嗚嗚咽咽地痛哭失聲,他說:“季高千裏負荊請罪來了,望兄長治弟之罪。”

“季高?”曾國藩這才看清麵前跪著的是左宗棠。他雙手去拉左宗棠,說,“你這是幹什麼?你也是一品大員了,這叫下麵的人看了多不好看,快起來。”

可左宗棠隻顧哭,不肯起來。曾國藩怕左宗棠沒麵子,就對曾國筌、曾貴和進來倒水的戈什哈說:“你們都去吧,讓我們老哥倆聊聊。”

曾國筌等人出去後,曾國藩替他除去木棍,將左宗棠拉起來,說:“你有什麼話要說,寫封信,讓差人送來就是了,有什麼必要千裏迢迢地趕來呢?”

“滌生兄高義,叫弟永生難忘。”左宗棠說,“相形之下,我左某人器量小,心胸偏狹,叫滌生兄笑話了。”

“這說哪裏去了。”曾國藩說,“你我是同鄉,又是至交,理應親如手足,互相提攜,互相關照,不能讓外人看笑話呀。”他所說的外人既指官場的政敵,也包括西太後、恭親王這些人,這是左宗棠心知肚明的。左宗棠說:“我萬萬沒想到,一直令我心裏忐忑的這幅字畫,在滌生兄的箱子裏躺了多年,令我慚愧呀。”

曾國藩告訴他的是真心話:“為朋友掩暇護短,是應該的。如果不是你上折參我,我也許此生此世不會將這東西交你了,我也不算什麼高義,我隻不過想表白一下我的心而已。”

“弟遠不如滌生兄啊。”左宗棠由衷地說:“倘兄出首,我左氏是誅滅九族的大禍呀。”

曾國藩說:“也沒有那樣可怕。年輕時候,誰不想出人頭地?何況你當時對功名無望,有些過激舉動,也無可非議。若有人知道此事也無妨,你可以說是被長毛抓去的,你也可以說是去探探長毛虛實,為日後剿滅他們盡力在先,這也說得過去呀。”

左宗棠徹底歎服了,他已傷害了曾國藩,人家卻還在為他找開脫罪責之詞。

左宗棠報答曾國藩的是很具體的,他告訴曾國藩:“蔣益洋等人也寫了參劾曾國筌的專折,蔣益洋為了參得實,特地派人到南京城考察了幾天,回去寫了‘屠城七天,公私財帛劫掠焚燒一空’的折子,這個折子一上,那會比放走了一個幼天王要更惹惱西太後的,更成了蔡壽棋、朱鎮劾奏的旁證了。所以我來前壓下了這個折子,好在蔣益洋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不會有二話。”

曾國藩卻認為這一陰謀的主使人仍是左宗棠,他不過在良心發現後才自己中止了行動的。但曾國藩已相當慶幸了,慶幸自己的懷柔策略的奇功奇效。倘按曾老九的辦法去告發左宗棠,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了。

為曉以大義,曾國藩說:“知道你參了我一本,舍弟也義憤填膺,他甚至想走極端,可我想,兩虎相爭,必是兩敗俱傷,為親者所痛、仇者所快。照理說,幼天王沒死,我們報了已死,至少是察而不實,任何官員都有權上折嚴參的,這本來怨不得你。可是,如果曾左失和,我們豈不上了別人的當嗎?”

左宗棠說:“我不如少筌啊!他寧可抗聖命而不去南京爭功,為人所稱道。”

曾國藩說:“你看,朝廷也沒責備少筌抗旨呀。季高,說句心裏話,我們本來是受人猜忌的,為什麼從鹹豐到同治年間出了個曾國藩,出了個左宗棠,又出了個李鴻章?這是時事使然。沒有長毛造反,沒有山河破碎無法收拾的局麵,沒有朝廷憂慮八旗兵的腐敗不堪,怎麼容忍漢人直接帶兵?”

左宗棠說:“我明白,我們不過是在夾縫裏冒出來的亂世英雄。”

曾國藩笑了,以為“亂世英雄”四個字很貼切。

曾國藩說:“現在南京攻克了,長毛老巢覆滅了,你想過我們的下場嗎?”

左宗棠心一跳問:“難道滌生兄慮到了‘飛鳥盡,良弓藏’的結局了嗎?”

“不可不慮。”曾國藩說,“軍餉報銷的事已發了信號。”

左宗棠說:“我和李鴻章在喝酒時議論,你是要封王的了,朝廷不可能在天下萬眾麵前食言。我萬萬沒有想到隻封了個侯。”

“這便是兆頭。”曾國藩說,“當然我並無封王的野心,但這足以讓吾人警醒。”

“功高震主啊。”左宗棠說,“你現在是功業正盛遭人忌呀。”

曾國藩說:“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你說未來有兩個中興大清的功臣,一個是我,一個是你嗎?”

“那是無忌之言。”左宗棠說,“那時還沒料到有個李少筌橫空出世呀。”

在曾國藩默然無語的時候,左宗棠的右手食指在茶杯裏蘸了一下,在紅木桌上寫了幾行字,然後目不轉睛地看著曾國藩那雙半隱在肉棱裏的三角眼。

曾國藩看了一眼左宗棠的高而亮的腦門和鼻唇處深深的溝紋,還有那雙金魚樣亮閃閃的眼睛,走到左宗棠一側,去看那兩行字,他又嚇了一跳,竟又是勸進之語:神所憑依,將在德矣;鼎之輕重,似可問焉。

曾國藩也把手指頭伸人茶碗中,將“似”字抹掉,改成了“未”字。

左宗棠含蓄地一笑,將桌上的水字全部抹去,剩了一片水漬。左宗棠像什麼事沒有發生一樣,說起了天氣:“今年比哪一年都問,卻又不下雨。”

曾國藩說:“未雨綢緞還是必要的,雨後送傘就不妙了。”

左宗棠知道曾國藩可絕不是在說天氣,必有所指,就問:“左某人還沒看到雲,怎會想到雨?”

曾國藩說:“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左宗棠說:“滌生兄總是想在我前頭。”

曾國藩說:“我已決心立即栽汰湘軍,十萬人至少我去三分之二,或全裁!”

左宗棠吃了一驚:“這不是自折羽翼嗎?”

“隻有這樣,朝廷才能對我放心。”曾國藩說,“況且,老湘營的人已人心厭戰了,近又發現有天地會、哥老會在營中結私,說不定什麼時候出事。”

左宗棠不安地問:“是不是我也該像滌生兄一樣辦才好?”

“你不必。”曾國藩說,“你還沒到我這樣惹人注意的地步。不過,等我急流勇退之後,你到了我今日的地步時,你也該想安全之策了。”

左宗棠說:“滌生兄真是一片忠心啊。”

曾國藩說:“我幾天後就要上折子請求開缺,在我請求開缺之前,讓合弟子植以治病為由告病假,先開缺回籍。”

左宗棠問:“子植願意嗎?”

“他當然不願意。”曾國藩說,“南京屠城之事,不光是蔣益拌想參他,我已聽到了怨聲,他急流勇退,也就不會再招怨了。”

左宗棠徹底服氣了,他說:“我認識滌生兄二十餘年,真正認識你是在今天啊。”

曾國藩說:“上麵巴不得你我失和,所以我又擬了個折子,請看。”

左宗棠一看,竟是參他的,其中要害是這樣幾句:“杭州克複時,偽康王汪海洋,偽聽王陳炳文十萬之眾,全數逸出,未聞糾參,此次南京逸出數百人,亦應暫緩參辦。”

曾國藩問:“你懂我的意思嗎?”

左宗棠是何等樣精明之人,豈能不懂?他說:“滌生兄良苦用心我已明白,是想讓朝廷知道,你我互相攻汗,確已失和,也就不再提防曾左聯手了。”

曾國藩笑笑:“何必說破呢?”

左宗棠說:“隻怕後世人不知真情,對你我的人格有損辱啊。我無所謂,你可是胡林翼稱為‘吾楚一人’的大儒啊。”

曾國藩依然笑笑:“留個千古之謎也好。”

18.石益陽囚室夜色籠罩著湘軍的大營,也籠罩著囚禁石益陽的水磨坊。

哨兵熬不住夜,又在打瞌睡。

磨盤上依然擺著紙筆。

石益陽臥在牆角,仍在挖牆,她的雙手指甲已磨得鮮血淋淋。

終於,一塊風火磚鬆動了,她用力晃動,抽了下來。

一縷月光從磚洞射人,涼風吹拂她的頭發,她流了淚。

門外有動靜,她用稻草堵上了牆洞。

她又坐到了石磨盤前,心潮起伏,難以抑製,她把寫過的自述一頁頁在燈火上焚掉,看著紙灰向無邊的黑暗中飄散而去。

她抓起筆,在一張紙上寫了以下幾個大字:太平天國的朝霞明天還會升起。

她看了看熟睡的哨兵,移開稻草,連續拍下幾塊風火磚,露出一個大洞。

她從洞子裏鑽了出去。

19.曠野她最後一次注目囚禁李秀成的那所房子。她仿佛透過沉沉夜幕,看到了李秀成依然在燈下奮筆疾書。

石益陽默立了一會兒,向那個方向拱了拱手。

曠野裏,無邊的蓬蒿、荒草在隨風擺動,長江的浪濤鼓蕩喧嘩,撼動人心。石益陽輕快地奔跑著,終於來到大江邊。她跑到了沙地上,這裏顯然是戰場,滿地斷槍殘炮,拾到了一麵太平天國的殘破的旗幟。她把戰旗貼在胸前,號啕大哭。

20.江西崇仁城下汪海洋在一八六四年八月占領了貴溪、金溪、滬溪等城,在崇仁城下與鮑超的霆字營及劉典的楚兵在許灣大戰,雙方在荒野打得十分激烈。

清軍敗北,向南逃走。

汪海洋勒馬城下,洪仁玕從城裏引兵出援,與汪海洋在康王旗下相見。

洪仁玕說:“聽王陳炳文已在金溪降清,侍王也打了敗仗,我們該往哪裏去呢?”

汪海洋說:“侍王姑息陳炳文,其實陳炳文早就動搖了。我看江西已經立不住腳了,可到贛閩粵邊界去開辟新地,那裏敵人力量弱些。”

洪仁玕說:“那我們就保著幼天王向那裏去吧。”

21.長江畔這是一個夏日的黃昏,夕照浸在浩瀚的江水中,血紅血紅的。

一隊清兵押解著李秀成向江邊走來。曾國藩為逃避抗旨的罪名,決定秘密處死他。

這是一處亂石林立的江崖,一群沙鷗在他們頭上盤旋。

曾國筌走了過來,說。”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李秀成說:“我活了四十一歲,不算短了,我有許許多多的憾事,若是真有來世的話,我會讓太平天國不犯那十個大錯,可我知道我不會有來世了。”

沙鷗成群飛來,落在江灘和石崖上,不知是什麼吸引了它們,遮天蓋地的水鳥成了長江江畔奇異的景觀。

李秀成一直仰臉看著紛紛落在石崖上的沙鷗,它們潔白的羽毛也叫夕陽鍍紅了。

忽然,轟然一聲,上千隻水鳥振翅飛起,不知它們是受了驚嚇還是飛上藍天巡禮,它們是否肯為曆史作證?

長浪、流沙、水鳥和江上飄浮的江霧,一切都是雋永的綿綿的曆史記憶……

22.海麵上一艘郵輪劈波斬浪在墨綠色的大海裏行駛著,天高水闊,海鷗成群結隊追逐著郵輪在桅杆上下翻飛。

一個換了裝束的少女木然地站在船舷旁,凝望著越來越模糊的大陸的影子。

浪聲震耳,浪花不時躍上甲板,打濕她的衣擺,她那秀美莊重的臉龐上盡是淚水,這正是搭乘開往倫敦皇家郵輪的石益陽。

已經換上了學生裝束的曾憲向石益陽走來,他默默地站在石益陽身邊。

石益陽也不回頭看他,隻是輕聲說:“隻剩我們兩個了……”

曾憲:“姐姐,洪仁玕在南昌被殺時,他說:中國要自強,洋人靠船堅炮利欺侮我們,我們要自強啊,我們的大業還會有望。”

石益陽的手搭在曾憲的肩上,淚水滿臉,哺哺地重複著“自強”兩個字。

吟喇朝著獨立的石益陽走過來了,默默地站在船欄旁,誰都不說話。

過了不知多久,石益陽說:“真像一場夢,我不甘心,十四年天國之夢,就這樣結束了?”

“陽。”吟喇說,“不,你和曾憲還在嘛,中國正直的人還在嘛,美麗的夢一定成為現實。”

海鷗大聲叫著掠過他們的頭頂,仿佛在為他們壯行色。

石益陽說:“你不是要寫一本《太平天國親曆記》嗎?我幫你。”

吟喇:“我答應過天王,也答應過忠王,這本來是向英國人介紹你們如何勝利的,現在,我不得不在這本書裏告訴我的同胞,太平天國失敗了,可他們是一群可愛的、失敗的英雄。”

大海在升騰,浪濤推展,一浪高過一浪。朝陽正從海平線升起,沐浴著驚濤駭浪,愈發顯得鮮活耀眼。

震撼人心的旁白為全劇畫上句號:轟轟烈烈的太平天國運動,終於被封建勢力、帝國主義勢力聯合絞殺了,太平天國的英雄們用他們的熱血寫下了中國曆史上最輝煌的一頁,他們那種無與倫比的悲壯和前無古人的大無畏精神,以及他們用血肉的代價留下的經驗和教訓,都為後來的舊民主主義革命和新民主主義革命播下了火種,太平天國是偉大而聖潔的希望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