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國弘業十三年冬,敵國北梁的鐵蹄踏破了京城的城牆。彪悍凶殘的騎兵在城中四處縱火,搜捕達官貴人。大火在冰雪中熊熊燃燒,吞噬著一切。
夜晚時候皇宮中一片慌亂。皇帝發了瘋,揮舞著寶劍見人就砍。皇後在自己的宮中自縊殉節。太監宮女們都想方設法拿著自己的私房逃出宮去,到處都是哀嚎奔走的人群,平日被仔細嗬護的珍寶瓷器都摔碎了一地。
這天夜深時候,京城中的大火已經逼近皇宮,漆黑的天空中顯出一抹詭譎的紅色。
徐妃這時候才察覺到不對勁。她已經失寵多年,被關在極其偏僻的冷宮中,根本聽不到一點動靜。宮內司每季送一次補給給她,其他時候一連一個月見不到其他人也是常事。
這一夜,又是淒清漫長的一夜,徐妃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忽然就察覺到窗戶上映出一點亮色,似乎有人在外麵點了燈一樣。她小心披衣起身,忍著寒冷,微微掀起窗戶,向外窺探,這一窺探頓時讓她大吃一驚。她立刻推醒了自己唯一的小宮女隨月:“快醒醒!”
為了冬天節省炭火,隨月都是睡在徐妃屋中,她睡眼惺忪,疑惑問道:“娘娘怎麼下了床,不冷嗎?”
徐妃一邊忙著穿衣,一邊道:“隨月,你聽我說。你快去整理一下我們東西,笨重衣物都不要管了,就收拾些輕便的細軟。”
隨月還在夢中沒全醒,張著一張嘴:“啊?”
徐妃將她拎起來,厲聲喝道:“北梁人破城了!”
隨月一個激靈,這才徹底清醒過來,但一清醒過來,她立刻就嚇壞了。上個月宮內司來送的東西的太監還向她信誓旦旦說,隻要有周大將軍在,北梁就絕不可能南下。
“不可能,不可能,周將軍那麼厲害!北梁人怎麼會打到京城來?”隨月震驚得語無倫次。
徐妃已經穿好了衣服,披上了她唯一一件素棉麵鬥篷,猛地推開窗戶:“你看看天!再聽聽外麵!還有什麼不可能?還不快去收拾東西!”她厲聲道。
外麵的天空已經昭示了一切,大火已經蔓延到宮中,映紅了半邊天空,隱隱的尖叫哀號聲也隨著冷風一起送了進來,越來越清晰,聽得人心底發涼。
“周大將軍真的敗了……”隨月一邊哭著顫抖著收拾東西,一邊喃喃道。
徐妃默然不語。北梁的軍隊打了進來,說明周世嵐不僅是敗了,還是敗得徹底,最壞的情況,周世嵐說不定已經死了。想到這裏,徐妃心中不禁一抽,不由就握緊了她一直隨身帶著的玉牌。
那塊玉牌上雕著一株空穀幽蘭,徐妃已經帶了二十年了。這塊玉牌陪著她從世家高門,到獲罪流放,再流落青樓,又離奇入宮,一直到如今。隻要有這塊玉牌在她的身邊,仿佛就是一種安慰和支持,就好像那個人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如今他卻生死未卜……徐妃壓抑著所有的不安和焦慮,她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活下去!這麼多年來,每次她都靠著整個信念撐過來,隻有活下去,兩個人才會有再見的希望。
“隨月,”徐妃一邊迅速地收拾起行李,一邊冷靜吩咐道,“不要哭了。我們不要點燈,用灰把臉抹黑了,悄悄從北麵角門出冷宮,估計平時那裏看守的侍衛應該跑光了。”
逃命路上需要帶的東西很少,說話間已經收拾完了。隨月哽咽道:“可是娘娘……就算出得了冷宮,宮裏這麼大……該往哪裏走啊?”
徐妃沉靜道:“我知道。”
她剛進宮的時候很受皇帝寵愛,皇帝對她無話不說,有一次甚至在龍床上說起了出宮密道的事情。雖然皇帝隻說過一次,徐妃卻牢牢記在心間,她那時候就有一種預感,這個秘密總有一天會救她的命。
徐妃憑著記憶走了出去。她與隨月摸黑走得越久,宮中的慘叫就越清晰。隨月嚇得簌簌發抖:“娘娘,北人好像已經闖進宮了。”徐妃一手握著玉牌,一手緊握著她的手,沉聲道:“就快到了,不要怕。”
最後徐妃終於找到了皇帝所說的密道,從花園的假山群中走下去,一直挖通到宮外一處冷清的偏門。那裏平日是運送宮中病死的宮女太監的偏門,直通去亂墳場的小路,因此修得極不起眼。宮中稍有些頭臉的宮女太監走這個門都嫌晦氣的。
徐妃想著今日敵軍破城闖宮,一定會重兵守住大門,暫時還不會知道這個密道和偏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