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想錯了,從密道一鑽出來,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空曠寂靜的逃生路,而是對麵的斜坡上一排排整齊的騎兵整隊,足有數百人,齊刷刷拉著弓對準了她。隨月攥著她的手,似乎整個人都已經癱軟在她身上哭了出來。
但是周圍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徐妃看到了騎在馬上,立在斜坡最高處的人。
“阿嵐。”她無聲地在心中最後一遍念了這個名字。
周世嵐穩穩當當騎在一匹黑色神駿上,披著黑狐鬥篷,在熊熊火把的映襯下,他的麵孔和冬天一樣蒼白冷峻,豎立在他身旁的是一麵金色旗幟。那是北梁的軍旗。
“將軍!有人出來了!”斥候喊道。
周世嵐不用別人提醒,已經看到了兩個披著鬥篷的身形。他親自搭弓,上箭,滿弦,射出,一氣嗬成。
徐妃眼睜睜看著那支銀羽破空而來,卻動彈不得。她甚至能聽到那尖銳的箭頭穿過鬥篷,噗嗤一聲穿心而過的聲音。
然而她並不覺得痛。因為在看到那麵黃金軍旗的時候,她的心已經碎了。
“阿嵐,你將來要做什麼?”
“做將軍,做個清掃宇內,重整河山的英雄!”
當時青梅竹馬,談笑無忌。
二十年前之言猶在耳,時光如白駒過隙,他卻成了叛國背主的亂臣賊子。既然如此,她寧願長夢不醒,至少在她日日夜夜的重逢夢中,周世嵐永遠是個英雄。
周世嵐看到第一個人隻微微晃了晃就倒了下去,他沒有猶豫,連發兩箭。瞬間從密道出來的兩人都已斃命。
立刻就有兵士上前去驗明屍體身份。兩個兵士在屍體上摸索一番,回來稟道:“兩個皆是宮女,身上也沒有特別的東西。”
周世嵐點點頭,他在射殺之前就已經看出這兩人並非男子,但他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不由就有些心浮氣躁,再也克製不住嗜殺的念頭。
“再等。皇帝一定會從這條密道出來。”他命令道。
屍體很快被拖到了一邊,再無人過問。
這就是弘業十三年冬的破城之夜。周世嵐最終在密道前活捉住舊主,然後他闖入宮中,大肆搜尋一個女人,但他始終沒有找到,始終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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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妃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是躺在一間雪白的病房裏,而她的身份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
她怔怔的看著天花板,然後視線緩緩移動,看到了床邊的人。
坐在她床邊的是一個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年輕女人,套著件大紅色寬鬆款毛衣,斜條紋小短裙和黑色打底褲。
她搭著二郎腿,在專心致誌地刷指甲油,塗好最後一個指甲,翹著小指吹了吹,才發現到病床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睜著眼睛打量自己。
兩個人冷冷地對視片刻。紅衣女掏出手機。
“喂,李老師,我是方雨晴,夏妍已經醒了。嗯……嗯……沒事,都這麼晚了,您不用過來了,真沒事,我會照顧她。沒事沒事,不辛苦。我和她一個寢室的,照顧她是應該的……”
躺在病床上的徐妃覺得自己的頭腦很清楚,卻能同時感覺到自己有過兩條命。
一條是前生。她叫徐君嫵,是冷宮一縷幽魂,喪生在愛人之手。
一條是今世。她叫夏妍,是單純的大學生,為一個男人賭氣自殺。
過去的,現在的,將來的……會怎樣,她已經什麼都不願再去想。
方雨晴掛斷了電話,對著電話那頭的笑容一瞬間全消失了。她又冷冷地看向夏妍。
“說你命大好呢,還是沒常識好呢?用安眠藥自殺可不容易成功。”方雨晴擺弄著手指,欣賞著自己剛剛弄好的指甲,“……或者你是故意的?以為這樣鬧一鬧,他就會回到你身邊?”
夏妍隻是靜靜的,不說話。
方雨晴拿起包:“你別做夢了。”她說完就提著包甩門而出。留夏妍一個人在病房裏。
看到她離去,夏妍反而舒了口氣。
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覺。這麼一個人在她身邊她怎麼可能睡得好。
她要把所有的傷心和眼淚都留在這一夜。
等明天天明之後,誰也不能傷害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