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遊戲啊?”韓翊從剛才的有些不自然中反應過來,帶笑地看著我,像在看一個貪玩的小孩子。

“你在後麵打我的肩膀,然後邊打邊喊‘唉唉唉’,就這樣就行了。”我難得好心情地衝他笑著說遊戲規則。

“唉唉唉?不就是平時喊人卻又不想叫對方名字的時候的話嗎?為什麼要說這個呢?”韓翊質疑。

“說出來就不好玩了,快點吧!”我快步站在韓翊前麵,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讓他玩遊戲。心裏卻在為接下來的好戲暗自好笑。

韓翊的手輕輕搭在我的肩上,笑得有些無奈地說:“真是搞不懂你……唉唉唉……”

“你愛誰?”我轉過身去笑看韓翊,看著他錯愕的臉色開始憋著笑抽動嘴角。可是我沒有想到韓翊從剛開始的錯愕過後,突然麵色蒼白,低下頭加快腳步從我身邊走了過去。我臉上的笑意霎時間消散得無影無蹤,我真的隻是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大。

我一路小跑追了上去,正準備開玩笑問他:“喂,又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是就在我剛剛追上去時,他又加快了腳步,我們就維持著這樣的距離直到學校門口。

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無力感朝我席卷而來,晨光依舊溫暖可愛,校園裏的梔子花正到了開放的季節。我聞著清甜的花香,背靠在校門外的圍牆上,努力仰頭才能不讓眼淚掉下來。就在剛剛一路跟著韓翊到學校裏的那一段距離裏我明白了,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無條件地接受我的任性,至少,韓翊不會。

我從前是那麼無比堅定地相信韓翊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即使我們長大,即使我們蒼老,我都固執地認為以後我身邊的那個人,會是韓翊。可是就在剛才追趕的過程中我明白了,原來愛情,不是一個人追一個人就能成功的,它是兩個人的事情,這跟單純的喜歡根本就不一樣。一直以來都是我自作多情。

這麼多年來對媽媽的進退維穀,對韓翊的一相情願,還有對張可的多管閑事,原來都是我的自作多情嗎?

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是這樣的多餘,也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這麼沮喪。帶著這樣的心情我走進了教室。張可正坐在自己位置上。她沒有來找我,也沒有來告訴我什麼作業該什麼時候交。我剛才沮喪難過的心情在這一刻加重了許多,多得讓我有點透不過氣。

翻開桌蓋準備放書進去,一個可愛的笑臉突然映入我的眼簾——那是一個用黃色畫筆畫出來的圓圓頭,裏麵的小人頭咧嘴衝我笑,戴著手套的手一邊跟我敬禮一邊道歉:“親愛的沫沫,你要是原諒我了,就抬起頭45度角往教室門口看吧!”

“撲哧!”我從座位裏拿出那張畫著笑臉的紙,還有笑臉旁的豆漿。然後抬起頭往教室門口看去,正好看到坐在教室門邊的張可拿書擋著臉轉過頭來衝我比嘴形——對不起。我原本置身冰窖的心終於有了一絲溫暖。

早晨媽媽給我的冰冷和韓翊帶給我的沮喪在這一刻消散殆盡。我衝還在一邊擔心老師會看到而微弓著背,一邊因為我的失神而拚命招手的張可微微一笑。老天待我還不算薄,雖然讓我沒有了親人和喜歡的人,但是沒有讓我失去朋友。

讓我還可以和張可互相依偎,互相取暖。

04

午休的時候我正在和張可一起吃飯,她說去老師辦公室打水,我在等她的間隙接到了岑楊的電話,就拿著電話出去了。

“原來沒失蹤啊!你要是再不接電話,我肯定去報警。”岑楊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有點氣急敗壞。

“你才失蹤呢!”我笑著跟他貧,“你打我電話幹嗎?不會是因為想我了吧?”

自從上次跟岑楊一起經曆過離家出走以後,我對他就開始無所謂起來,開玩笑也有點肆無忌憚。我知道這是我在心裏已經把他當成一個信得過的朋友了。

“想你?伊沫你還真是三天不見臉皮加厚啊……”

我跟岑楊在外麵瞎扯著,直到聽見教室裏麵傳來“啪”的一聲響和隨後而來的高聲責罵的時候,才匆匆掛了岑楊的電話往教室走去。

“對不起就完了?你知不知道這可是我特地托人帶回來的法國迪斯尼絕版的杯子啊!賠?你賠得起嗎?”

我眯眼盯著那個衝張可吼的女生看了很久,她就是那個我們班上平時最喜歡炫富的女生尤芳。平時隻是個毫無特色也一般性格的人,這一次她那麼大的火氣,就是因為惹她的對象是張可罷了。我站在教室後麵特意沒有站出去,我就是想看看張可能不能哪怕有一次不那麼懦弱,哪怕一次,我都想要看到——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身穿深藍色校服的張可低垂著頭站在一群女孩子中間,嘴裏念叨著的,可能是我這輩子最憎惡的一句話——對不起。

“打碎你杯子怎麼了?歉也道了,人家也說了會賠給你,差不多夠了吧?”我一邊高聲說著一邊往張可她們那一群人走去,等到站在張可身邊的時候,我把手放在尤芳的桌上,狠狠盯著她,“如果張可隻不過是不小心打碎了你一個杯子就要站在這裏被你肆意辱罵的話,那我這樣……”

話未說完我抬手用力將尤芳桌上的東西統統掃到地上,在那些人的驚呼和尤芳瞬間變大的瞳孔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要怎麼樣?”

沒有人說話,我也不需要有人回答。有些人就是喜歡欺軟怕硬,諷刺的是偏偏她自己就是那個最沒有底線和原則的人。我想要是尤芳會因為我這一掃而衝我吼叫的話,我真的會真心實意地道歉,可是她沒有。我環視了站在我和張可身邊那些一動也不敢動的女孩子,拉過張可的手轉身就走。

“伊沫,手,很疼……”快到教學樓樓頂的時候,張可輕輕拉了我一下,聲音怯怯地說。

“疼?現在知道不舒服了?剛剛人家那麼罵你的時候你怎麼沒說你不好受?你想氣死我嗎?”我甩開張可的手,轉過身氣憤地衝她吼道。

“我知道你生氣,可是,我也有錯啊,剛剛……”

張可還想解釋,我卻不耐煩地打斷了她:“你是有錯,但你是不小心才會把那個杯子打碎的,隻要是有眼睛的人看到了都會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既然不是故意的,尤芳就沒有必要對你那麼咄咄逼人。再說,你覺得自己錯了應該遭受到尤芳過分的責罵,那我剛剛故意把她桌上的東西掃下去,是不是應該讓她鬧到教導處去,讓學校領導們都來罵我?”

張可不再說話,我的怒氣卻還在延續著:“張可,你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平時在學校裏就夠爛好人了,還總是被人欺負。你要我這個當朋友的怎麼辦?我是說過會一直陪著你,但是我能陪你一輩子嗎?如果以後我們倆分開了,我不在你身邊了,誰來保護你?你被欺負了誰去替你出頭討回公道?你知道每次我看到你被人欺負的時候,我心裏有多難受嗎?你知不知道!”

我衝她吼完這些就不想再說話,轉過身去看著遠處飄浮的白雲。雖然吼了一通,但是我心底的鬱悶卻一點也沒有因為發泄了怒氣就消散殆盡。張可應該也明白我說的是什麼事,眼睜睜地看著她在操場上被莫莉扇耳光,眼睜睜地看著她那麼喜歡的人在她麵前跟莫莉卿卿我我,我卻不能上前為她出氣,眼睜睜看著她為了不影響楚白在老師麵前的形象而委屈自己!

“伊沫……”張可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掌心是專屬於女孩子柔軟細膩的溫熱觸感,她輕輕捏了捏我的手,“對不起,我知道你難受。我……我也難受。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我知道我沒用……”

“你不是沒用。”我轉過身看著張可的眼睛,努力想要把我想表達的訊息傳遞過去,“你溫柔、善良而且大度。張可,你其實很優秀,可是你為什麼總要讓人覺得你好欺負,好苛責呢?你為什麼就不能自信一點,為什麼就不能昂首挺胸一點呢?性格好是好事,但是並不是這樣沒原則地對別人好。善良也是好事,可是要看什麼時候啊!不要一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老往自己身上攬,而且……

“噗嗤……”我還沒說完就聽到有人笑了一聲,我狐疑地盯著張可,張可也同時抬頭有點疑惑地看著我。

“你笑什麼?”

“你怎麼笑了?”

我和張可同時發問,回答我們的卻是另外一個聲音——

05

“伊沫,你怎麼這麼逗啊!我才到這兒來坐了一會兒就聽到你在這兒訓小孩了。你這副大媽樣我平時可從沒見過啊!哈哈!”

岑楊!我驚訝地看著天台上不知道從哪兒轉出來的岑楊,他還是那副有點臭屁和痞痞的樣子,但是眼睛很亮,好像在為什麼事兒高興。我轉念一想才想到,那是因為他剛才罵我做大媽!

頓時我就氣不打一處來,往前走一步一拳打在他肩膀上:“你剛才還跟我打電話的,現在怎麼到這裏了?我們學校你怎麼進來的啊?”

他已經上大學了,沒有我們學校的校牌,不知道是怎麼混進來的?

“嘖!”岑楊有點鄙視地看著我,“每個學校都有後門的啊,我從後門進來的不行嗎?”

然後他看了看我身後的張可,對我挑了挑眉道:“誰啊這是?你女兒?”

“少胡說!”我瞪他,“這是我好朋友張可!”

說著就把張可拉過來和我並肩站著。

“好朋友?”岑楊臉上是忍俊不禁的笑容,“我說你剛剛那麼訓她,是你女兒還差不多吧?”

說著他又衝張可說道:“我說張可,你幹脆認伊沫當幹媽吧!這樣她以後教訓你也好有名頭。”

“你!”我氣得說不出話!

可是岑楊還在那兒不依不饒著:“張可你就答應了吧!認伊沫當幹媽,認我當幹爸!”

“哈哈!”張可也被岑楊逗笑了,她少有的不再害羞,而是抬起頭來看著岑楊笑道,“你才多大呀,就想當我幹爸。不過……”

她轉過頭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好像在研究什麼似的,最後才有點像下結論的樣子說:“伊沫當我幹媽我沒意見,剛剛她確實很囉唆,訓我的氣勢也很像大媽……”

我對這兩個人徹底無語了,隻好偏過頭去不理他們。

岑楊卻湊到我麵前來衝我笑嘻嘻道:“生氣啦?那可真小氣。”

“伊沫才沒有生氣,”張可跑過來跟我吐舌頭,眼裏有調皮的笑意,“她這是因為要當長輩了高興的!”

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瞪著張可,又看了看岑楊,最終卻還是“噗”一聲樂了。看著岑楊手裏抱著吉他朝我擠眉弄眼,張可又少見地放下那些膽小害羞的情緒坦蕩地衝我笑,我的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

“你來我們學校天台幹嗎啊?”心情好了之後我開始問岑楊。

岑楊拍了拍手中的吉他,笑道:“想寫曲子啊,這是我很久以前的習慣了。一寫曲子就到你們學校這兒來尋求安靜和靈感。”

“那你寫好沒?”我看著他手中的吉他,牽著張可在天台的一個角落坐下來問他。

岑楊也坐了下來,他低頭撥弄了一下琴弦,再抬頭的時候已經是滿臉自信的笑容了:“聽著!不過沒有詞,我隻能邊彈邊哼。”岑楊說著就開始哼了起來。

看著他專注的神情,我和張可也很認真地聽了起來,旋律有點簡單,卻是很溫馨感人。

“喂,喂,聽完了不發表下看法嗎?”岑楊看著正在發呆的我和張可,晃了晃手。

“我倒是可以幫你想歌詞,你等下。”不知怎的,在岑楊哼那個曲子的時候,我眼前立馬有畫麵閃動。那樣的感覺很怪異,我甚至想到了早上和韓翊的事情,這瞬間的靈感讓我很快就想好了詞——

這條路走了好久,好久。

你說你很累,開始顧不得我。

感覺一點點熟悉,你的愛已經模糊,已經徹底偏離我們以前的軌跡,讓我怎麼去適應。

是不是隻有遺忘才是最好的退路?

你忘了吧,所有的甜蜜的曾經,再糾纏也隻能鑄就遺忘。

遺憾吧,我們的曾經,隻是再也回不到從前。

你的愛已模糊,已經徹底偏離我們說話的道路,我隻能選擇遺忘。

忘了吧,所有的甜蜜曾經,忘了吧,曾經牽著手的我們。

也別去猜前路是自由的孤單還是深深的遺憾,忘了吧,所有的甜蜜。

夢醒了,我們還是最初的模樣。

沒有遇見,沒有悲傷,讓你看到我的存在……

或許是早上韓翊的表現讓我有點難過,這首有點矯情的詞可以說得上是一氣嗬成。岑楊聽完以後有點認真地看著我,眼底流動的是我看不懂的情緒。可是他很快就低下頭去和著吉他一起唱了幾句,效果很好。

“伊沫,不如你就當我們樂隊的‘禦用’詞人吧?”岑楊的眼睛有點亮,他激動地說,“我作曲,你作詞,然後我們樂隊演奏,效果一定很好,要不要試試。”

“這個……”不是我不願意幫岑楊,而是,剛才那幾句隻是我胡謅的,我怕讓他們失望。

“伊沫,答應吧!”張可扯了扯我的袖子,眼睛亮亮地看著我,“你寫的歌詞真好,我聽了就好像是在說我的心事一樣。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