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很好嗎?我有點不相信地看著張可。顯然張可看懂了我的猶豫和顧慮,她笑著點點頭:“伊沫,我相信你。”
“是啊!你看,我們都相信你,你有什麼理由不相信自己呢?”岑楊也隨聲附和著。
一時間我所有的猶豫都化為烏有,再說,我自己其實也有點心動。像是想要證明什麼似的,媽媽可以寫出好看的東西來,我是她的女兒,就肯定也能夠寫出好看的詞句。這麼想著,我衝岑楊點點頭說:“好,我當你的寫詞人,但事先說明,寫不好不要怪我。”
“那是當然!”岑楊一下子顯得很興奮,他揚了揚手裏的吉他,“晚上去我學校旁的小餐廳聽我們唱歌吧?讓你先找找感覺。”
沒有理由拒絕,我和張可對視一眼,一齊點頭。
我們三個在天台玩了會兒,岑楊接了個電話就走了。臨走前他笑嘻嘻地對我說:“伊沫,以後我們會是一對很好的搭檔。”
他的這句話讓我想起那天演唱會結束時,他匆忙的表白。我別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讓自己去往深處想那句話的涵義,我是有喜歡的人的。想到韓翊,我的心情又有了一絲陰霾。
“走了,伊沫,回去上課了。”張可扯了扯我的手,“岑楊就是上次和你一起出去的朋友嗎?”
“嗯,是啊!他就是岑楊。”以前我對張可說過岑楊的事情,所以張可對岑楊也不算陌生。
“他可真逗!”張可看著岑楊離去的背影柔柔地說,“不過他看你的眼神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說著,她衝我吐了吐舌頭。
“走吧。”聽到張可這麼說我有點不是滋味兒,畢竟我拒絕過岑楊,心裏或多或少對他都有點愧疚。張可順從地拉著我的手一起回了教室。
一路上我們倆都沒有再說話。回到教室以後尤芳看到我們好像瞪了我一眼,不過我也不在乎,誰叫她欺軟怕硬的,要是她現在敢衝上來扇我一巴掌,我絕對看得起她。
可惜她沒有。
06
下午的課依舊很無聊,百無聊賴的我玩起了手機上的小遊戲。直到下課了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我還趴在桌子上玩。
“伊沫。”張可走過來敲敲我的桌子,我抬頭看到她衝我笑著說,“韓翊在外麵等你。”
聞言我往教室外麵看過去,韓翊正背對著我們站在那裏,淺白色的斜背單肩包,夕陽的餘暉籠罩在他周身,給人一種挺拔向上的朝氣。
我沒有動,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二話不說就出去了,但是今天我沒有動。而是低下頭繼續玩著手機裏的遊戲。
“伊沫?”張可不明白我怎麼了,有點擔憂地喊了我一聲,“我們還得去看岑楊的樂隊演出呢!”
她這句話倒提醒了我。我把手機收起來提起書包往門口走去,經過韓翊身邊的時候剛好他轉過身來,我沒有看他,拉著張可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伊沫。”在和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喊了我一聲。
我回頭看著他,期待著他能說出什麼讓我寬心的話,道歉也好安慰也罷,隻要是能夠讓我有理由原諒他的話,都可以。原諒我的沒骨氣,我隻是想象不到沒有韓翊的日子我究竟該怎麼辦。
等了很久,而最終也隻是等來他略帶歎息的一句:“走吧,太晚回去阿姨會擔心的。”
隻是這樣嗎?韓翊說完這句話以後我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發現他沒有想要再說什麼的意思,我冷笑一聲說:“我要和張可在外麵逛逛,你自己回去吧!”
我還算有禮貌,並沒有不回答他,可是這句話裏有明顯的賭氣成分。
“我陪你們一起去吧!”韓翊怎麼會聽不出來我在賭氣,以他的聰明又怎麼會不知道我賭氣的真正原因。但是他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是不鹹不淡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不用。”印象中,我從來沒這樣和韓翊說過話,但我已經無暇去顧及他聽到我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後的反應。
我很生氣是真的,特別生氣也是真的。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是最終隻是扭頭朝校門口走過去。看著韓翊有些落寞的背影,我嗓子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我抓緊張可的手,好長時間才說出一句話:“走,我們去找岑楊。”
岑楊唱歌的小餐廳並不遠。也許是察覺了我的不開心,一路上,張可都沉默著不說話,這樣的沉默讓我更加難受了。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韓翊離開時落寞的背影,其實就在他轉身離開的那一刻,我真的有放棄自己的堅持的衝動。我喜歡他,也希望他開心。但是,隻要一想到早上他推開我的手加快腳步的樣子,我就開始懼怕起來,懼怕讓我喜歡的人離我越來越遠。
到餐廳的時候,岑楊早就等在這兒了。他把我一一介紹給他們樂隊的人,我也把張可介紹給大家認識。大家都不是拘謹的人,除了張可之外,我們一下子熟悉了起來。正在我跟大家說得高興的時候,張可突然趴在我耳朵邊說:“伊沫,我看到楚白了。”
我剛還在笑的臉瞬間僵硬了。順著張可指的方向看過去,我看到了楚白,同時也看到了依偎在楚白身邊的那個女生。那是個我和張可沒見過的女生,很漂亮,跟楚白也很親昵。
我心裏一陣反感,正要站起來衝楚白走過去,身邊的張可動作比我還快。
“沒有誰有資格可以讓我和他分開。”看著張可突然氣勢洶洶地往楚白那裏走過去,趕緊追上去的我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了張可跟我說這話時堅定而認真的表情。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張可。此刻的她和之前那個唯唯諾諾的她簡直判若兩人。我看著這個樣子的她很是擔心,想要拉住她,卻被她一把甩開了手。岑楊也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跟了上來。
就在我們幾個快要靠近楚白的時候,莫莉卻突然衝了出來。隻見她一把抓住那個女生的頭發,然後一個耳光打在那個女生的臉上,怒吼道:“你是誰?憑什麼跟楚白在一起!”
那個女生顯然被打蒙了,張可停住了腳步,我們也被莫莉的氣勢嚇住了。我伊沫雖然有時候橫,但絕對沒有莫莉這麼像個瘋子一樣不講道理。那個女生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莫莉,突然反應過來後衝莫莉大吼道:“你是誰啊?有病吧你!”
“我有病?”莫莉像個瘋子一樣朝那個女生撲過去,一把攥住她的頭發讓她往後仰,“你給我看清楚!楚白是我的!你再出去問問,我莫莉是誰!要是下次再讓我看見你跟楚白在一起,我不會放過你!”
莫莉還在罵著,周圍有人圍觀,我和岑楊一瞬間都看愣了,我承認我是很不喜歡莫莉,甚至很討厭她,但是從來沒想到她有這麼強的氣場。我看著她把那個女生打走以後指著楚白嚷嚷:“楚白,你最好給我安分點,惹急了我,我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也許是燈光太暗了,我竟然看到楚白往張可這邊看了一眼,接著他就以一種無所謂的姿態坐在吧台旁邊,有點不耐煩地說:“人都被你趕走了,我還怎麼惹你?真是的!”
“楚白!”莫莉明顯很生氣,但她又似乎不想跟楚白吵架,最後隻是看著他跺了一腳,就也坐在吧台旁邊,沉默著。
07
餐廳裏的人看事情解決了,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隻有我們三個還站在原地有點發愣,等我反應過來,張可明顯已經早我一步,她走到楚白麵前,仰著頭,燈光下白皙的臉顯得更加蒼白,我看她抿了抿唇,直視著楚白問道:“楚白,那個女生是誰?怎麼回事?”
我根本沒料到張可的動作會這麼快,所以幾乎是張可話音剛落我就跑過去站到了她旁邊——我怕莫莉打張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明顯地在楚白的臉上看到一絲哀傷。不過下一瞬他就不耐煩地衝張可吼道:“能怎麼回事,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可是——”張可閉了閉眼睛,清秀的臉上浮現一絲苦澀,“我想要聽你說,我想你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切!”回答張可的是莫莉,她一把推開張可,然後站在楚白身邊衝她輕蔑地笑,“有必要回答你嗎?你是楚白的誰?有什麼資格來質問他?”
“我是他的女朋友。”張可這一次出乎我意料地不再軟弱,而是突然挺直了背直視著莫莉,語氣堅定地回答道。
氣氛有一瞬間的僵硬。
接著便是莫莉跳起來指著張可罵道:“不要臉!你是楚白女朋友?笑話!你也不自己照照鏡子,就你這樣,憑什麼當楚白的女朋友?有什麼資格說你是他女朋友……”
沒有辦法,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忍受。我確實沒有資格插手張可的事情,我也知道張可所謂的“誰都沒有資格”指的是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但我就是沒有辦法忍受,張可在遭受莫莉辱罵的時候,楚白在一旁若無其事地看著!
“楚白,你真是個窩囊廢!”我衝到楚白麵前,衝他大聲罵道!
莫莉是什麼時候朝我衝過來的我不知道,但是當她揚起手準備狠狠扇我一個巴掌的時候我反應過來了,就在我猶豫著是躲開還是架住她這一耳光的時候,我忽然感到有人在身後推了我一把。
“啪!”我剛努力站穩就看到張可被莫莉打得一個趔趄,接著就看到她滑了一下頭直接磕在了吧台的尖角上!
“張可!”我大叫一聲去扶她,卻看到了張可的額角開始流血。那一瞬間我腦子裏“轟”地一下就炸開了。我抱著張可,語調顫抖,“張可……你沒事吧?張可……你不要嚇我……張可……”
幾乎是一瞬間,我想到了我爸爸。是不是他離開的時候也流了好多好多血。這些我從未見過的畫麵一幕幕在我腦海裏浮現,我覺得全身都要軟了,尤其是我的雙手,竟然在發抖。
連扶起張可這件事情都是岑楊在做,岑楊鎮定地打了急救電話。這個時候,莫莉也愣住了,她似乎沒想到會這樣,不過她當時的目光全部鎖在楚白身上,我知道,她在等著看楚白會怎麼做。
在急救車沒來之前,這段時間異常難熬。我不敢過去扶張可,隻好把祈求的目光看向楚白,他這個時候如果出手幫忙,張可肯定會很開心的。
隻是我沒想到楚白隻是看了張可一眼就轉身往外走。或許是我的錯覺,他臨走前看向張可的眼神滿是心疼和依依不舍。莫莉看到楚白走了,也跟著跑了出去。
我上前拽著張可的手,緊張得要哭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不是我罵楚白,怎麼會有這麼多事情,怎麼會連累張可受傷。張可勉強地咧著嘴對我笑了笑,她輕輕地捏了捏我的手,隻是一個動作而已,就好像耗費了她很多的力氣一樣。
“伊沫,別哭。”直到救護車過來張可被送進醫院,我才呆呆地蹲在那裏回憶起張可對我說的這句話。
岑楊看著蹲在地上的我,陪著我蹲了下來,拍著我的肩膀說:“伊沫,別自責了。”
我抬起頭看著岑楊,他擔憂地看著我,一時間忍了好久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我不隻是自責,還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我怕。”我知道這兩個字是有多矯情,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說這兩個字了。最後一次說,還是媽媽得知爸爸去世的消息之後痛苦萬分的時候。
還記得那天,媽媽得知消息後,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一個地方,一動不動,她的臉色慘白,表情僵硬。忽然,她轉向我,眼淚開始大滴大滴地從眼眶裏湧出來,我從來沒有看到媽媽這個樣子,心忽然狂跳起來。
“伊沫,伊沫,你爸爸不在了。”媽媽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我害怕地“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媽媽緊緊地摟著我,我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了。我大喊著“媽媽”“媽媽”,可是媽媽隻是哭,使勁地哭,哭得渾身顫抖。我緊緊地抱著媽媽,直到別人把我和媽媽分開。
那一次擁抱,似乎費盡了我和媽媽所有的力氣,也耗光了我和媽媽之間所有的溫暖。我坐在地上抹著眼淚,門被推開了。
韓翊在門外很是乖巧地說:“阿姨,我想帶伊沫出去玩。”
我已經不記得當時我是怎麼被韓翊拉出去的了,但唯一記得的,就是剛踏出房門我又“哇”的一聲哭了,邊哭邊說:“我怕。”
還是小孩子的韓翊幫我擦眼淚,他說:“伊沫,不要怕,有我在。”
“伊沫,不要怕,有我在。”我感覺到手上加重的力道,抬頭看著岑楊,為什麼,為什麼連感覺都這麼相似,眼前的岑楊跟記憶中韓翊溫和微笑的臉漸漸重合。我仿佛看見兒時的噩夢,我赤腳在黑暗的樓梯裏來回奔跑,似乎有人追我,我怎麼逃也逃不掉。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聲音在我耳邊輕輕說——
伊沫,不要怕,有我在。
真的可以相信嗎?我把頭埋進臂彎裏,身旁是岑楊溫和地安慰我的聲音,而我的腦子裏卻全是韓翊從小到大看著我的眼神。
溫柔的、擔憂的、包容的、寵溺的眼神。
我可以相信的吧?我在心裏對自己說,韓翊,因為相信隻要有你在,所以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