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一到建州,就有人帶他換了一葉扁舟,晃晃悠悠的越過海峽到了琉璃島。
他甚至來不及打量琉璃島上軍營的情況,就進了常春的軍帳。
軍營中均是長相粗獷皮膚黝黑的男子,他卻是天生的白麵皮,即便曬了也不黑,又穿了廣袖錦袍,斯斯文文的。見他一路暢行無阻的進了常春軍營,眾人隻當是哪來管閑事的官吏,近日談判膠著,說不準哪日就要重新打起仗來,俱頗不屑。
張銘不清楚這其餘人如何看待他,急匆匆的和常春寒暄了一陣,兩人就嘰嘰咕咕說開了。
“你看,這是霍蘭人的火銃,精確度高於我軍數倍,這是□□,孫琢繳獲的。”
張銘看了眼那火銃,覺得並無特別處,他對□□更感興趣些,戴了絲質手套,就將那隻精致漂亮的□□拿了起來。
上麵的花紋很有歐洲範兒,被工匠打磨的極為規整,槍托處縫了上等的牛皮,扳機處透出些黃銅的亮色,可見是常用的,張銘不懂這些,但看這隻□□,也大概猜到原先的主人身份不凡。
“這是霍蘭人的一位副總督的□□,當時他未來得及拔槍,被虜獲了,那次的戰事才停了下來。”
張銘輕聲一笑,隨即將□□放回,“這東西容易走火,還是要小心收好。”
“是,他們軍中也不過兩三隻這東西,可見是金貴的。我曾經命人將它拆開看過,彈藥都是小銅球,很精細。”常春將□□連帶著托盤鎖回原處,歎了口氣。
張銘看他麵上難得露出些喪氣,便笑道:“咱們大周的工匠精於飾物頭麵,於此道專精的不多也是正常,不過若是下了心思琢磨,也未必不如他們。”
常春點了點頭,“信裏說的不清楚,眼下若是打持久戰,我軍必然是勝的,他們不過幾千人,但憑了有利地形,火藥又凶猛,我軍士氣不及以往。”
他隨後又道,“艦船,你肯定清楚,自然也不及他們。我一貫是主和,但又想談的體麵些。”
張銘聽了後,覺得和自己先前的猜測相差無幾,思索了片刻就道:“你在信中說他們所求是土地,我看卻未必。”
常春疑道:“何以見得?”
“不過數千人,難道還能稱霸東海不成,至多占據一個島,我想也已經十分吃力了,何況火藥必然有限,他們既然願意談判,談了這麼久都無眉目也不翻臉,大概火藥軍械也所剩無幾了。”
常春原本當局者迷,經他一點,就豁然開朗。
“你的意思是繼續打?”
張銘不知從哪變出一把扇子,搖了搖,笑道:“非也。單你手下就有兩萬兵馬駐紮於此,加上成家軍,勝之不武,皇上不會高興的,有損我朝威嚴。這些霍蘭人想尋一個落腳處,自然可以,不過,在琉璃島上,就堅決不能同意了。”
他看常春仍舊雲裏霧裏,又道:“他們當中既然有總督,想必頭上也有陛下,既然奉了皇命千裏迢迢的出海到此,自然不願意空手而歸了。”
他頓了頓,“因此——可以同他們作筆交易。”
常春皺眉,“我朝威儀,同此等蠻夷人交易,未免掉價。”
張銘笑道:“我連襟就是商人,隻要肯做生意,脾性都不會太差,相反的,一般都極好說話。隻消大家均有利可圖,場麵上絕不會難看。……何況,水寇橫行霸道,咱們皇上想要擴軍,建起一支不下於霍蘭人的海軍來,既差錢也差人,不然我也不至於在蘇州待不住。”
常春靜坐思考了一陣,想通了其中關節,便問:“你怎麼猜的這樣篤定?”
張銘猶豫了一下,悄聲說道:“若無意外,三日之內,皇上就有新旨下來。我也是放手一搏,眼下要緊的是,讓我同那位總督見上一麵,看看他們究竟想要什麼。”
……常春臉上空白了幾秒鍾,隨後歎道:“你先幫著將軍艦修一修,過幾日再談判時,你與我同去便是,……若是不成,打也能將他們打回去。”
張銘臉上登時露出個大笑,抬手重重的拍了下常春的肩膀,道:“行!我現在就去修軍艦。”
修軍艦時,張銘仔細查看了損壞處,龍骨用的是高寒帶所產的鐵木,雖受了衝擊,倒未有缺損,其餘都是些小缺漏,就是軍中船匠修補不得法,扛不住海浪。
他指點了幾處,船匠也不是蠢人,紛紛領悟,重新修補起來。他仔細觀察了正在檢修的這兩艘軍艦,確實陳舊了些,雙桅杆的設計也有些落後,船頭過於尖銳,反而不利於航行。火炮不在他的專業範圍,但看那沉重笨拙的樣子,也大概知道肯定存在射程近,著力點分散的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