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蓮花峰(1 / 1)

第十四章 蓮花峰

我喜歡走出北京,獨自一個人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天馬行空般地旅行。

深秋,我下了火車,又登上池州發往黃山的依維柯,除了司機,就我一個。隨手把不值錢的行囊往車上一丟,去了洗手間。回來,車上又多了一個和尚。還未等我坐穩,和尚就拿出一本《六祖壇經》指著兩段話問我:‘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與‘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哪個境界高?”

我想了想,就說:“第一段。”和尚笑了笑,不語。

車快開時,上來了一位漂亮姑娘。和尚同樣又問她這個問題。

姑娘想了想,很真誠地說:“兩段話我都不懂。”

和尚笑了笑,無語。

和尚回過頭去,姑娘朝和尚的腦袋吐了一下舌頭。然後衝我甜甜一笑,雖然是那種淺淺的笑,但,是讓人最難忘記的。

一路上,姑娘一會兒看看車外的太平湖,一會兒又合上那雙有些清澈的眼睛,一會兒又拿出手機看時間。“幾點了?”我問她。於是,我們就開始交談了起來。我知道了,她叫楚,二十三歲,老家在池州一個小山村,坐上竹筏過了淺淺的秋浦江上遊就到。她一個人在南京,開始給人打工,後來自己開了一家服裝店,一年能掙六萬元,自食其力沒有什麼問題。

“你這是回老家?”我問。

“不是,去黃山,我喜歡一個人旅行,走遍整個地球。”

“我也去黃山。不過我更喜歡坐著小竹筏過河的感覺。”

“太好了,我們可以同行了。坐小竹筏沒有感覺的。”

下車的時候,天陰了下來。我們剛邁上黃山的第一級台階,就下起了蒙蒙秋雨。雨伴著霧把巍峨的黃山變成了一個玉麵佳人。

這時,一群賣傘人把我們圍攏起來。楚爽快地從包裏拿出一把透明的傘,“我們共用一把,相互換著打登山不累,透明的傘還不影響觀景。”好像對我說,也好像對賣傘人說。

“你算得上旅行家了。”

“不是算得上,我就是旅行家。”楚說得那樣自信,一臉純真的浪漫。

我們一路在山水之間有說有笑,很是忘形了一回,雖有一把傘,身上還是被雨淋透了。

傍晚時,我們登上了蓮花峰,天才放晴了,太陽把整個黃山燃成橙色。

“你的頭上冒仙氣呢。”我指著楚頭上的汗氣說。

“不要隻看別人,你也一樣。”她指著我頭的手指,也變成了橙色。

蓮花峰頂上,蕩漾起我們無所顧忌的笑聲。我和她都仿佛不屬自己控製了,有了一種做神仙的感覺。

次日,下山時,太陽已把昨天的雲霧吞了個一幹二淨。黃山的一石一草,真實畢現。秋,顯得更加高爽了。到了山下,本來活潑可愛的楚,臉上掛滿了愁雲。

“楚,你怎麼了?”

楚美麗的眼睛裏流下了眼淚。她看了我許久,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我不是什麼旅行家,也不是一個自食其力的人,更不是一個自由的人。這些隻是我的一種夢想。我在南京給一個老板打工。後來,老板看上了我,給我房子,給我錢,還說要為我離婚。可是最終,我隻能用詞典裏的那個新來的詞彙形容:二奶。說實話,這次來黃山的目的,就要在蓮花峰上跳下來的,死在美麗的山水之間,沒想到,是你讓我走下來了。”

我們是在黃山機場分手的。我給楚聯係方式,她不要。她也不給我聯係方式。楚說:“沒有聯係方式,黃山之行就變成我們的永恒。”看到我遺憾的眼神,她反問我:“你喜歡永恒,還是過眼雲煙?”

“永恒!”我的眼淚還是禁不住掉了下來。

下一站,我準備黃山市徽州區。然後,開始步行重走古老的徽商之路。楚本來想先送我的,她說:“送人的人,心會更難受。”隻是她要飛到天上去,而我要走進大山的深處,上天有時間限製,走進曆史隨時都行。

飛機離開了跑道。載著楚的肉體。我知道,我的靈魂還在楚的湖泊裏,湖泊就是楚那雙清澈的眼睛。飛機消失在藍天之中。我無處停泊的靈魂穿透白雲回到我的肉身上,濕漉漉的。我似乎看到楚那淡藍色的裙子瘦成一彎月亮,彎月在太陽的光輝裏。飛機也許是被感動了,留在藍天中一條白白的尾巴,漸漸在空中融化。

也許飛機已到達彼岸。回過頭,我又看到了那個和尚,茫茫人海中,有時兩個不相識的人,會遇到多次。突然,我對他的話有了另外一種回答,我衝和尚笑笑說:“應該是第二段境界高。”

和尚仍然笑了笑,無語。

這時,我心裏一悸,這個境界應該讓楚明白。可是楚現在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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