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葛根
自從防風把“同濟堂”的牌匾摘掉，換上“同濟醫院”後，葛根就不再去同濟醫院坐診了。盡管在陽光下，“同濟醫院”這四個銅字，比“同濟堂”那三個木刻字要金光燦爛百倍，但看病的人較以往還是少了很多，漸漸地竟有些冷清了。
防風不止一次懇求葛根：爹，沒事到醫院坐坐，總比在家悶著好。”
葛根隻是給他的畫眉喂水，似乎防風不是在跟他說話。
葛根簡直成了一個深居簡出的隱士。早晨天剛蒙蒙亮時，他就提著跟隨了他大半生的小畫眉，踱出幽深寧靜的紫蘇胡同，去城外的那片小樹林中。太陽開始塗紅小樹林時，他已回到了家中，於是他這一天就再也不會出門了。
紫蘇胡同在這個北方的城市裏非常的有名。之所以出名，就是因這個胡同裏有兩位名醫：葛根和老鸛草。葛根善治流感、痢疾；老鸛草善治風濕。
防風又來了：“爹，您每天就到醫院坐上五分鍾就行。”
葛根用眼角看看讓兒子弄得花裏胡哨的臨街的房子，歎了一口氣，衝著畫眉說：老了，不中用了。”似乎不是兒子，而是畫眉在跟他說話。
防風又來了。
葛根一氣之下把通往前院的門給釘死了。他走紫蘇胡同，兒子防風走臨街的門。
防風是葛根四十五歲那年，老伴才給他生的。老來得子，要星星不給月亮。
夕陽把從低矮的小窗裏斜著擠進來的一抹紅光，統統塗在了畫眉的身上。葛根望著愈顯美麗的畫眉，自言自語：“防風是我給寵壞的！”
葛根八輩行醫，無論病人貧富，都是隻收藥費，不收診費，這規矩防風怎能說改就改了呢，而且一收就是十元，這不是打先人的臉嗎？
“爹，您再不出麵，我實在是應付不了啦！”一個月沒登後院門的防風，今天又來到了葛根麵前。葛根見他的臉色很難看，“幾輩子的老方子，看好的病人無數，咋一到我手上就不靈了呢？”防風把聲音放得很小。
這也難為防風了，同濟醫院的匾一掛，防風一下就招聘了七八個醫生護士。可病人卻越來越少……防風的聲音有些聽不清了，似乎模糊進了畫眉身上那片美麗的紅光裏了。
父子倆誰也沒了聲音，就這樣對著，默著……這時，透過紙窗中間那塊擠進夕陽的玻璃，葛根看見老鸛草的女兒蓮很快地跑進院子。蓮高中畢業在家待業，她跟兒子的那些意思，葛根是清楚的。
雖然，葛根和老鸛草的性格不同，但他們對病人卻都是負責的。
“病人不見您老不走，已經鬧開了。”蓮急急的。
葛根看著防風和蓮那四隻焦急的眼睛，又看看那隻畫眉，“方子呢？”
蓮把方子遞給葛根。
葛根的眼睛從黨參、白術、茯苓一一滑過，停在了葛根四錢上。看了一會兒，他在葛根後麵寫了兩個字：煨用。
打發走患者，防風翻開發黃的藥典。葛根：甘、辛、涼。入脾、胃二經。腸胃虛瀉宜煨用。
防風拿著藥典從前街拐進紫蘇胡同，來到後院一推門，隻見爹安詳地躺在床上，早已歸了西。那隻畫眉也老死了。那扇被關了數月的門已打開，並且門上掛了一個新鳥籠，裏麵有一隻小畫眉。
防風這時大徹大悟了。厚葬了爹和那隻老畫眉，醫院又重新開了一次業，這次他把那隻小畫眉掛在了醫院門口。並做出了不收診費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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