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老海的茶館(1 / 1)

第四十九章 老海的茶館

麥子的耳朵是極尖的,即使是睡得沉,聽到巷子裏起早人的腳步聲,也能一下子就醒過來,睡意全無。怕是躲鬼子、躲土匪練出來的。

冬日的夜冷得漫長,麥子把腦袋縮在破舊的被子裏,睡得正酣。一種極古怪的聲音從巷子的那頭傳過來,“嗒咚,嗒咚……”麥子忽地坐起來,急急地伸出腳去炕下尋鞋。

“嗒咚,嗒咚……”像是人走路,又不全像。麥子側過頭細聽,那聲音驟然在巷子裏停住。麥子的心一刹那間就停了跳動,緊跟著聽見對門的鎖響了一陣兒,然後是門板“吱嘎”地被打開,那“嗒咚嗒咚”聲傳進去,就聽不見了。門板響動的聲音像一股涼氣,慢慢從麥子的肚子裏升起來,傳遍全身,他打了個寒戰——是老海回來了。

老海當土匪,對村裏人來講是個謎。那一天,也是在冬季,天還黑,麥子一出門,看見老海的門框上懸著一團白乎乎的東西,一摸,那物件一晃,是人上了吊,麥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死者竟是老海過門不到一年的媳婦。

老海媳婦死的同時,老海也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對全村來講,這成了一個謎。麥子幫著把老海媳婦埋的那天夜裏,人喊馬嘶,槍聲響了一夜。第二天,麥子才得知,是張百萬家的大院子被土匪攻破了,張百萬被人拿刀剁成了肉泥的同時,全家上下無一幸免於死。後來,麥子聽膽子大一點的人講,他扒了門縫往外看,騎著一匹黑馬指揮的人像是老海。麥子倒吸口涼氣,隱隱覺得那個謎和張百萬有關,當然這是麥子的猜測。

老海又回來了,回來的老海沒了半條腿,下麵綁了截木頭。臉上多了條傷疤,很長,光閃得猙獰可怖。

這天,麥子正蹲在院子裏喂雞,老海來了。

“我想開個茶館,柴你來送,這是一個月的工錢。”

老海手裏的兩塊銀元叮當響著,晃花了麥子的眼。麥子覺得手足無措:“不,不,老海哥不能……”

“這錢是幹淨的!”

老海似乎看懂了麥子,把兩塊銀元扔在地上,就“嗒咚嗒咚”地走了。

中午時,麥子把兩捆青柴挑進老海的院子裏放下,趁老海正在拴破鐵壺,把兩塊銀元塞進捆得結實的柴裏。

往後,每隔一段兒,麥子給老海送一擔柴。老海再不提錢的事。

老海的身體不好,總侃侃地咳,把脖子憋得又紅又粗。麥子說:老海哥,有病挨不得,找醫生看看吧?”

老海整日陰沉的眼睛,分明有亮光一閃,又停止了。

“沒用的,自己的病心裏明白。”聲音暗淡淒慘。

麥子心裏酸酸的。

老海雖開了茶館,來坐的人卻不多,常常是老海獨自一人,坐在那裏發呆,紅紅的爐火在疤上跳動,隻麥子隔兩天來坐坐。

茶館生意很清淡。

突然有一天,老海對麥子說:

“以後柴就別送了。”

麥子一驚,瞪了眼去看老海日漸瘦弱的身子,一會兒說:

“也好,歇歇再幹吧。”

老海就笑,猙獰而慘淡:

“茶館本來不為了賺錢!”

孤獨的老海,當過土匪的老海,別人都遠離了他,他一個人就顯得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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