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最後的冬景
1945年殘冬，日軍敗退的一個大雪紛飛的晚上。鐵佛寺外那些血與火的傷痕愈合在雪下，剩下的那些稀稀落落的樹，裸露了各自的銅枝鐵幹。雪花和雪花發出細微的碰撞聲。
寺內偏房的窗上，突然被塗上了一層微光，接著傳出窸窣聲。“吱呀”，門被劈開一條縫，一排紅光斜刺雪地，鵝毛般的雪片霎時便吞食了紅光。透過門縫，如豆的燈頭被一股冷氣擁得前後擺動。
門縫裏擠出一位皓眉長髯的長老。
長老看了看對麵弟子阿難的偏房，窗紙如漆。仰臉長空，黑的雪片密集地向他砸來。“善哉，善哉！”說著，手提袈裟下了台階。
寺內寺外的雪夜寂靜如初，沒有一絲風。
長老正欲回房，“啪”，一清脆的槍聲傳來。長老皓眉倒豎。
拍打寺門聲，夾雜一個婦人時斷時續絕望的呼叫。
長老撥了門閂，一個雪人翻落進來。雪人叫慧子，日本軍妓。
慧子抖落身上的雪，長跪長老麵前：“長老，就收下我這個肮髒的人吧！佛祖會讓我變幹淨的。”
五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大雪夜。一個婦人抱著一個小男孩跪在他麵前：“長老，我是被強行送到中國的，一下車，我就跑到一個中國人家。一藏就是三年。今天他們認出了我……長老，你就收留這個清白的孩子吧。”
寺外雪地上有一團黑影，快速向寺院移來。慧子看了看長老：“你就收了我吧！”
“……”
“長老，救人一命吧！”
長老也看到了漸大的黑影：“隨我來。”
這時，寺門被踢開了，借著雪光，長老看到寺門口站著一個麵目猙獰的日本軍人，仁丹胡子猶如一張魔爪。
“馬上跟我回去！”仁丹胡子衝著慧子喊。
“我已入了佛門……”
阿難聽到外麵的聲音，點起油燈，穿好僧衣想出去。“師兄，我也起來。”慧子五年前抱來的孩子說。
炕桌上，小油燈猛跳起一串高高的火舌。阿難的心，頓時一沉，慌忙開了門，闖進門來的是兩聲槍響，阿難看到一個黑影閃出寺門向南走去。
寺門洞裏橫著長老與慧子的屍體。
雪仍在下。漸漸覆蓋起寺南那一條黑黑的長長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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