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幻福
老屋後麵,廣闊的院子中間,有一座羅漢堂。羅漢堂裏住了十幾個和尚,在左邊略低地方的廂房裏。從這穿過,出了板門,便可以走出,上山。淺的溪坑底的一點泉水沿著寺院流下來,經過板門的前麵。溪上架一座板橋,橋邊有兩三棵大樹,成了涼棚,便是正午也很涼快。和尚和鄉民們常常坐在樹下石頭上談天說地。經常坐在樹下石頭上的還有幻福,他擺了個賣茶水的小攤子。
那時節,寺裏的香火旺,遊山的人也多,茶水生意就旺。茶水一杯要一角,是很貴的。倘若有一點認識,或是善於還價的人,不要錢或是要一半也就夠了。幻福光棍一個,就住寺前的老屋裏。茶水攤卻是屬於寺裏的,賣了錢如數上交,從來沒出過差錯。
柴和水都是現成的,守攤不給工錢,夥食和必需的零用由寺裏供給。間或幻福生病,寺裏的方丈也不逼他,供給照發。幻福常講,方丈是個好人,大夥也覺得方丈這人不錯。總之,幻福很知足。
幻福人脾氣挺好,誰家有啥難事,隨叫隨到。幫完忙,主人留,就站下,並不顧及飯食好壞;不留,就回去吃,也不見有怨言。
這一天,鄉裏有個叫林爺的老漢死了。
林爺的老伴早就死了。有一個兒子被不知哪派的軍閥抓了夫,五六年信也不見回一封,怕是已成了炮灰。林爺就成了光杆一個,種了一畝山地,勉強糊口。有時,林爺就揭不開鍋了,幻福少不了要勻給林爺一些。林爺就成了幻福攤前的常客,沒事倆人就湊到一起說話。幻福也孤單,這樣一坐,一天也就過去了,日子充實。
忽一日,幻福覺得挺無聊,太陽似乎走得也慢,想想,林爺竟有三四天沒來這兒了,怪呢!林爺該不會出什麼事吧?這想法在腦海裏一閃,幻福竟失手將一杯水打灑,手背上燙起了一個泡,眼皮也撲撲地跳……這天,幻福早早收了攤。
林爺不知什麼時候死的,因為是夏天,屍體已經腐爛了。沒進屋,就讓人一陣惡心。林爺的幾個親友近人都不願進屋。
幻福出出進進,一盆盆清水洗掉林爺身上的汙泥和一坨坨白生生的蛆蟲,又拿來一瓶白酒,灑在屋裏,臭味就小了。人們這才進來,幫著幻福用一領破席將林爺卷起來,挖坑埋了。
埋完林爺,林爺的幾個親友近人就在林爺的墳前,盤算起他遺下的那三間破土房和幾件爛家什的歸屬問題來,說著說著幾個人就動了口角。
這時,幻福也在墳前,望著那坨新土發呆。他不明白,幾天前還好好的,怎麼說沒就沒了呢?這樣一想,幻福的淚就流下來,不知是哭林爺,還是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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