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潛意識裏的軍人
雪一下，就是深冬了。小山上那個想當將軍的士兵巴屯終於熬成了老兵。
小山是這個大平原上唯一一座石山，有十層樓那麼高。山前是浩渺的大海，泥灘濁浪的大海，二十海裏之外才有蔚藍色的大海；山後是一片目之所及、不長植物的落海地。一條小路由山頂的雷達站，蜿蜿蜒蜒二十公裏才能到達一個有人氣的小鎮。沒有太陽的日子，海、天與落海地就成了同一種顏色，小山就成了一個遠離人氣的孤島。
山上駐紮著三名雷達兵，他們直接受駐一百公裏外一個城市的空軍部隊指揮。這裏沒有軍官，隻是老兵領導新兵。每年，小山上就來一個新兵替走一個老兵。上山後的新兵就會在兩年後孤寂成一個老兵，領導其他兩個兵。
巴屯是那種想當將軍的士兵，他愛看雷達站那台小黑白電視裏的“軍事天地”，他努力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向將軍靠攏。他的性格不僅在小山，就是在空軍部隊，也是無人不知，人們都親切地稱呼他“巴頓將軍”。
巴屯成了老兵的第一天，管他的老兵還沒走，老兵看家，他和新兵連接到市裏去執行接新兵的任務，等他們回來，老兵就可以複員了。
當然，巴屯和連接是騎兩輛自行車去鎮上，然後再乘小鎮上唯一一輛直達市裏的班車去市裏。騎兩輛車的目的是回來好馱著新兵。
自行車車胎吱吱地與地上的積雪說話的同時，巴屯問連接，你當兵的目的是什麼？
連接看看遠處雪野，這裏已聽不到海的聲音了。熬唄，還不是為了三年後找個好工作。連接就是一百公裏外那個城市的，父親是個不大不小的領導。
巴屯聽了這話後，自行車一歪差點摔倒，生氣地說，這一年的兵你算是白當了。
連接一聲也沒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前麵，雪模糊了彎彎曲曲的小路與大地，一不留神就會脫離小路。
巴屯歎了一口氣，說，連接，明年我走後，你就是老兵了，照你這個狀態會出亂子的。
連接使勁蹬了幾下自行車，甩開了巴屯，他不願再聽巴屯沒完沒了的叨叨。
上了班車，巴屯讓了一路座。
老太太說，還是解放軍好！
小孩子說，謝謝解放軍叔叔，長大了我也要當解放軍。
連接上車後找到一個座位就沒有起來，他看到巴屯讓座自己把大衣一裹就睡，不知什麼時候，一隻冰涼的手扶起他的臉，說，快到市裏了。連接睜開眼，一個抱孩子的婦女正從剛睡醒的孩子身上取下巴屯的大衣，並說，謝謝你解放軍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