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活著(1 / 3)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這個世界變化快。這是冉希望他們這一代年輕人共同的心聲。

要想全麵客觀地了解冉希望所麵臨的苦惱,必須從他的書房入手。從前那間隨意拚湊起來的簡易住房現在成了冉希望的睡屋,他用自己節省下來的生活費買了兩個舊書櫃,裏麵放滿了新新舊舊的書本,使這間過分簡陋的住房憑空生出幾分文雅的書香,他在這間房裏讀書寫作,過得幾乎是與世隔絕的生活。現在父母身邊的兒女一個接一個飛了出去,留在家裏的三個人活像同在一幢樓上辦公的兩個獨立單位。院裏的國光樹枝繁葉茂,坐在小房子裏就能看到如詩的畫境。春夏兩季和秋天冷暖相宜時,常有鳥兒棲息在枝頭,甚至有點鳥語花香的味道。冬天的情況就大不一樣了,薄薄的牆體根本擋不住寒氣的侵襲,而家裏又沒有多餘的燃料為他的睡屋取暖,他隻能到父母睡的大炕上“借宿”,他腦子裏一有新鮮想法就會爬起來到自己的睡屋裏敲打一會鍵盤,屋子冷得簡直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他的手指也被凍麻凍木了,但是他覺得他的身體正在升騰,這和溫度無關。冷屋子“加班”的後果是無休止的感冒,這樣使他看起來更加衰弱,而他還是一個沒有經過婚事的“童子軍”。

賀先金和朱淑英的離婚官司終於在拖了三年之後以賀先金的全麵讓步而告終,朱淑英得到的“補償”居然比她父親當年收下的彩禮還要高。總的來說,朱淑英在這場離姻鬧劇裏是得大於失,誰都能看出她在撥弄手機鍵盤時的那種洋洋自得。真到了分手的時候,賀先金竟然有些舍不得,他拉著朱淑英的手說:“你能做一個好媳婦,可惜不適合我。”朱淑英卻說:“我們兩清了,誰也不欠誰,你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一個中意的婆姨,記得對她好,千萬不敢再做瞎事了,祝你們幸福!”

他們的兄長狗娃也似乎對他自個的婚事漠不關心,不過每次回家他總要帶上一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以至於李扁頭也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是狗娃的相好。狗娃喜歡把自己裝扮成一個不忘舊情的漢子,每次回家總要拿著手機呼朋喚友來他家聚一次,有時候冉希望也能受到他的邀請,狗娃見了冉希望總是不厭其煩地給他的死敵破點竅,狗娃的點子綜合起來就是要冉希望找對象時能舍下臉來做點厚臉皮的事,冉希望總是一笑了之。

這年春天,一向心寬體胖的賀寡婦忽然病故,李扁頭更是蒼老得沒法形容了,狗娃被父親從千裏之外急速召回。怎樣安置賀寡婦的遺骨讓李扁頭大傷腦筋,最後還是聽從了旁人的建議拉到縣裏的殯儀館一燒了事,紅樂村第一個風風光光躺進縣殯儀館的賀寡婦最後變成了一小捧又小又枯的灰,賀先金把他已經變成灰的母親輕鬆地裝進口袋,帶回家裏供奉起來。

不等過了頭七,賀先金的第二次婚姻又緊鑼密鼓地籌備開了,他的前妻朱淑英也不甘落伍,已經開始給親朋好友發帖子邀請他們為她的第二次婚事增光溢彩。受了堂妹的影響,朱建平也在一次酒後透露了梅開二度的婚姻幻想,李扁頭當即就動了怒,把他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說他是個翅膀長硬了的吃人賊,罵得朱建平耷拉著腦袋再不敢吭一聲。

狗娃這次回來竟然賴在家裏不走了,他一遍又一遍地纏著父親要果園的經營權,李扁頭硬著心腸不予理睬。與賀寡婦所生的小兒子也已長大成人,狗娃並不是子承父業的唯一候選人,小兒子上完小學就回到家裏務農,這些年對果園的經管正經出過不少力哩,手心手背都是肉,咋說也不能把他一腳踢開,再說貓蛋和賀紅燕以及她們的另外幾個妹妹那頭也說不下場,決不能讓狗娃一個人吃獨食。狗娃的心思卻大得嚇人,在他給父親描繪的藍圖裏,他把紅樂村上萬畝果園統統納入自己的計劃,他要在三五年之內把所有的果農聯合起來組成果品經銷公司,他要壟斷紅樂村乃至青山坪的果品銷售。李扁頭被兒子的氣勢嚇了一跳,他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叼在嘴裏,同時不忘丟給狗娃一根,狗娃卻接也不接,而是拿出自己的煙盒瀟灑地彈出兩支高檔香煙,氣派地說:“還是抽我的吧。”李扁頭把兩根煙捏在手裏顛來顛去,像是下不了決心先抽哪一根,最後他一狠心把剛從嘴裏取出的那一根扔到一旁,狗娃的防風打火機啪的一聲遞到了他嘴前,李扁頭長吸一口,然後又歎了口氣說:“你娃娃的這個想法是不賴,可滿世界的人不一定都按你的心思去辦,你娃娃還不知世事的艱難,旁人給點好處還好說,我就怕冉家那個陰謀拐算的娃娃你說不轉,他家現在也算是紅樂村數得上的好人家,他老子前幾年給他置下的園子也不小哩,他遲遲早早會成為那片果園的主人,他是不會接受旁人的擺布的,這個小子才是日後最難啃的硬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