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不是結局的結局(2 / 3)

冉希望現在越來越害怕過年了,他對過年七七八八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年齡的水銀柱每長一寸他心頭的負擔就加重一層。他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忽然被院裏春花和弟弟驚喜的呼叫從半睡半醒中驚醒過來,抬頭看時才發現家裏和鄰居放的焰火燒紅了半邊天。弟弟跑進來問他看不看春晚的壓軸好戲,他應了一聲就從床上爬起來,他對電視也沒太多的興趣,隻是偶爾看一下文體節目。到了堂屋才知道父母還沒有回來,春花和弟弟對電視上的明星如數家珍,就像他對自己小說裏的人物一樣熟悉,他忽然特別羨慕春花和弟弟他們這一代學子,他們的幸福就像擱在手邊,隨時能拿來享用一下,而自己,已經被這個漸漸豐富起來的世界淡忘了。春花說後天姐姐和姐夫一來,會在麻將桌上變相地給姊妹幾個扶一下貧,到時候千萬不能手軟。弟弟開玩笑說以後小姐和小姐夫過年回家時也會享受同樣的待遇,你現在對大姐的態度就是我將來對你的態度。春花攆上弟弟不輕不重地給了他兩拳頭,弟弟假裝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喚。

冉富有老兩口直到初一晌午才從“戰場”上回來,春花和弟弟忙不迭地給他們拜年,他們哈哈笑著給兒女發了年錢,然後兩個疲憊的老人就蹬掉又厚又重的棉鞋上炕睡覺了。半夜零星響起的送神的鞭炮沒能打攪這家人的好夢,冉富有最終是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他精著腳騰一聲跳下炕去接電話。根據經驗,夜半的電話多半和凶信有關,冉富有顫抖著手接起了電話,打電話的狗娃果然向他報告了一個凶信,狗娃在電話裏已經哭得一塌糊塗,他說他爹半夜裏下世了,他央求冉富有過去幫他料理爹爹的後事。擱下電話,冉富有趕緊穿上棉鞋一頭栽進夜色中。

狗娃的聯營思想沒有被鄉親們接受,可他的果品公司還是在李扁頭的讚助下掛牌營業了,狗娃上來就廢掉了販子給果農打白條的規矩,現金買進賣出的營生讓鄉親高懸的心放了下來。狗娃在果熟季節成了果農最敬重的生意人,他也因此狠撈了一把,他精明的父親也對他豎起了大拇指,李扁頭甚至願意讓狗娃大展身手。就在春晚開始的時候,李扁頭已經下定決心在這個年頭給狗娃舉行一個交班儀式。初一下午,李扁頭喊來狗娃和女婿朱建平,又派人請來了賀先金,四個青山坪的體麵人坐成一桌,搓了一會麻將,李扁頭提議大家喝一回父子同樂酒,兒子女婿們舉雙手讚成。這天晚上久不沾酒的李扁頭喝了很多酒,不多會就歪在沙發上睡著了,兒子女婿七手八腳地把他抬到炕上,他的呼嚕聲也隨之在屋子裏蕩漾開來。半夜裏他起來上了趟廁所,小輩們的遊戲已經變了花樣,正在玩一種時興的紙牌,狗娃興奮得手舞足蹈,朱建平垂頭喪氣,賀先金衝著朱建平擠眉弄眼,西廂房裏的賀紅燕母子早已呼呼大睡,誰也沒理這個酒醉的老頭。李扁頭跨出門外時頭腦清醒著,天上的一輪新月照亮了黑沉沉的夜,時有一聲尖銳的炮仗打破黎明前的寧靜。他哆嗦著拉開褲口的拉鏈,一柱在膀胱瀦留過久的黃尿一瀉而出,他感到那柱正在遠離身體的尿液就像前世的一個夢境一樣遙遠,然後他就一頭栽倒在牆根,從此再也沒有站起來。最先發現李扁頭躺在牆角不動彈的是他的偏室賀寡婦為他生的小兒子,李扁頭的這個腦子壞了的在家裏無足輕重的兒子被自己的父親嚇了一跳,他失聲大叫道:“爹喲!”他的爹沒有答應,堂屋裏卻驚慌地跑出幾個哥子輩的成年人,他們的父親已經和黑夜一樣冰冷。

狗娃決定把父親的喪事大辦一下,縣裏最出名的陰陽和吹鼓手都被他請來了,紮下的紙貨堆滿了寬大的院子,他神態自若地指揮著一大幫人幹這幹那,活像是因為他老子的過世才讓他有了主持大局的機會。狗娃特別授意陰陽和紙匠,一定要給他的爹爹多紮幾個模樣好看的金童玉女,他說爹媽一輩子沒生養出幾個好兒女,就讓這些好模好樣的紙兒女到陰間服侍他們去,幾乎每個狗娃的同學都收到了狗娃爹爹喪宴的請柬,冉希望和南平也來了,也就是這次,冉希望才從同學們的閑談中知道楊冬梅研究生畢業後與省城一家星級賓館簽了約,現在是這家賓館的一名高級管理人員。狗娃說,楊冬梅也受到了邀請,但是她碰巧要到外地參加一個研討會來不了了,她要他向大家代問好。狗娃還在李扁頭的喪宴上向他的同學們宣布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他說他打算趕在北京奧運會開賽前正式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