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飛刀
胖劉的飛刀,是菜刀。
很普通的菜刀。木質刀柄,鋼質刀身,土裏土氣的,往廢品站一扔,便再也找不到了。可是這刀拿在胖劉手上,就不普通。一隻雞,隻需劃拉幾下,便美妙分割,這邊是骨,那邊是肉,骨是完骨,肉是全肉,骨上不留一絲肉沫,肉上不見一絲刀痕;一塊豆腐,放在大腿上,將刀掄圓,啪啪啪幾刀下來,讓徒弟小丁尋個盛水的菜盆,把豆腐推進去,那豆腐就會慢慢散開,呈大小均勻的細絲,晶瑩透明。和頭發一樣細。有時比頭發還細。
這還不算本事。真本事是,胖劉的菜刀,是飛刀。
胖劉給小丁表演過。樹上掛一根繩,繩上係一隻老鼠,老鼠拚命掙紮,四肢糾纏。胖劉退後三十米,問小丁,哪裏?小丁說,左前腿。胖劉就大吼一聲,彎腰低頭,就見一道寒光從屁股後麵直射出去。走近看,地上掉一隻血淋淋的鼠腿。左前腿。
所以說,你很難給胖劉下個定義。是廚子,還是武師?
別的廚子幹完活,將菜刀往木墩上一砍,那菜刀就斜斜直立,直等下次廚子再用,才把它拔起。胖劉不,他的菜刀,總是掛在身後。幹完活,把菜刀往屁股後麵一插,那刀就別在後腰,穩穩當當。然後胖劉披上西裝,騎了自行車回家。你盯著他看,總覺得自行車上,馱一隻肉球。
小丁手藝不精,把土豆絲切成西餐館炸薯條般大小。問胖劉秘訣,胖劉說,沒秘訣,苦練!小丁又說,那飛刀呢?胖劉說,你學這個幹嗎?小丁說,防身,不行?胖劉說,不傳!小丁便撇了嘴,菜刀在案板上無精打采地敲。胖劉看看他,歎口氣。第二天,小丁發現,胖劉的菜刀上多出了兩個凹進去的行楷小字:胖劉。
那天胖劉回家,行至一處小巷,自行車突然騎不動了,似乎有人在後麵生生拽住。來不及扭頭,就覺得腦袋嗡一聲響,眼前一黑,然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後,摸摸口袋,錢包還在;摸摸腦袋,除了一個鼓起的大包外,好像也沒什麼大礙;再摸摸屁股,糟,菜刀不見了!胖劉愣了一會兒,搖搖頭,推著車,繼續趕路。
女人正是這時候跑過來的,一邊跑一邊高呼救命。她的身後追趕著一位殺氣騰騰的男人。男人光著膀子,咬著牙。右手握一把刀。菜刀。
女人跑到胖劉身邊,看著胖劉,眼睛裏滿是驚恐和乞求。胖劉發現女人很好看,顫動的嘴角有一顆跟著顫動的紅痣。胖劉說,上車。女人就上了車。胖劉在後麵猛地一推,女人就蹬著車,往前衝去。奇快。然後胖劉轉身,衝男人說,得饒人處且饒人。胖劉的身子,似一座圓形的鐵塔。
男人說饒你媽個頭,我搶劫!邊說邊朝胖劉撲來。胖劉說你再往前別怪我廢了你!男人不答話。他鼓著腮幫子,眼珠子血紅。菜刀在他手裏,舞得呼呼生風。
胖劉大吼一聲,彎腰低頭——這動作他做過很多次,從未失手——這次卻沒有寒光從屁股後麵飛射出去。他忘記了。胖劉以為屁股後麵,還插著那把叫菜刀的飛刀。於是男人趕過來,把他剁了。
男人刀法精湛,招招致命。
……現在胖劉躺在醫院的太平間裏,臉色蒼白,穿戴整齊。小丁跪在直挺挺的胖劉麵前,無聲地哭。
他的手裏握一把刀。菜刀。他把菜刀插進胖劉的腰帶,說,帶著上路吧,師傅。
菜刀上刻著兩個行楷小字:胖劉。
小丁說,我混賬,我不該……就哽咽住了。
哭一會兒,小丁轉過身,朝他的婆娘說,來,你也給師傅磕頭!
於是女人走上前來,跪下。她的嘴唇顫動著,嘴角那顆紅色的痣,便也跟著顫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