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被風吹走的夏天(1 / 1)

第六十一章 被風吹走的夏天

天氣熱得有點過分了,按以往的慣例,過了立秋氣溫會像溫度計的水銀線一樣,在早晚陡降個二三度,甚至五六度也不一定。

但今年就是今年,不按慣例走了,有點像古書上說的,今時不同往日了!

邱立躲在窗簾後,把手中的一本古書翻得嘩嘩作響,以期帶出一絲風來,偏偏卻帶來更燥熱的感覺,原來,老天發起躁來,連響動都是熱的,當然有一種響動不熱,那就是流水的聲音。

邱立這會兒最想聽到的就是流水的聲音。

他撩起窗簾一角,就著月色看出去,對麵的窗戶裏,燈依然亮著,淺綠色的窗簾上印著一個女人姣好的身影,是新搬來的女主人在衝涼。

這是老城區的老居民樓,因屬即將拆遷的對象,所以自來水公司在搞整改時就將這兒來了個小數點後麵的數字,忽略不計了。

忽略不計的結果是,這個夏天,女人每天都多衝一遍澡,衝澡是個很煩瑣的事,一般的女人沒這個耐心,草草用濕毛巾在身上擦兩下就了事,唯有對麵這個女人,因為單身就講究了許多。

這一講究吧,邱立就不覺得今年是苦夏了,而是有那麼點甜,像廣告上說的農夫山泉。

女人常常洗了澡出來後,要在夏夜的天井裏躺上半個鍾頭,頭仰著,當然不可能是數星星,邱立猜測來猜測去,得出一個結論,女人是在想心思。

一個單身的女人想心思,肯定是懷春了,雖說春天過去了,夏天也到了尾聲,但懷一懷春有什麼不行呢?古詩裏不是有春去夏猶青一說嗎?

十六歲的邱立讀過不少古詩,他就在古詩的意境中想象女人在閨房衝澡後的場景。

晚涼新浴後,女人應該如蘇軾詞中所說,手弄生肖白團扇,扇手一時似玉吧!

似乎為給邱立印證似的,女人真捏著一把白團扇出來了,月光下,那玉手中的白團扇像一隻白蝴蝶蹁躚起舞。

要是女人倚困了,會不會孤眠清熟呢?邱立張大了嘴,眼睛不錯一下地盯著女人。

果然,女人倚在躺椅上不久,白蝴蝶蹁躚的幅度小了起來,而且呼吸也漸漸輕了,是怕驚飛了貼在胸口上的蝴蝶嗎?

邱立屏住呼吸,汗開始往外密密地凸出,長這麼大,他還從沒真正欣賞過一個女人小寐的模樣。

女人的瑤台夢裏一定是一片芬芳吧,邱立忽然有了一個渴望,近距離感受一份這種不堪與外人道的芬芳。

十六歲的邱立在肩上搭了一條毛巾,又拿了一塊舒膚佳香皂,按了按突突跳的心口,走了出去。

其實在小城,像邱立這麼大的男孩都喜歡在天井裏衝澡,一桶水一桶水地從頭往下淋。

水龍頭是公用的,這種洗法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

邱立是躡手躡腳去的,他怕吵醒了女人的瑤台夢,一步之遙了,女人就真實地睡在了邱立瞳孔裏。

說睡是沒有錯的!女人的睡裙是白色的,白色能給人安靜,邱立本以為自己身體會平靜許多的,偏偏相反,邱立腦子亂糟糟的,他的目光滑到女人的領口,月光裏,女人睡裙往下滑了幾分,兩片白花花的弧度閃了邱立的眼睛,邱立喉嚨裏幹了一下,硬生生扭開自己目光,輕輕擰開水龍頭,讓水呈一條線似的細細往下掉。

擰得太大,水的衝擊會驚醒女人的,他想。

驚醒了女人會不會讓女人如蘇軾詞裏所寫的,以為簾外誰來推繡戶,枉叫人夢斷瑤台處呢?那樣女人會懊惱自己的。

這可是沒有詞裏說的風敲竹。

說風呢,真有,風悠悠滑過來,女人的睡裙飄忽了一下,有香氣氤氳散開。

邱立拿鼻子輕輕吸了一下,槐花般的清香呢,好像!

水依然呈細線般往桶裏吊著,邱立一點也不急,天井這時候就是浮塵中的一塊軟玉,溫涼且透著細碎的光澤。

置身於這種光澤中的邱立是幸福的,他幸福得都戰栗起來了。

可能是這戰栗驚動了女人,女人慵懶地側了一下身,擱在胸脯上的白團扇啪一聲掉在地上。

女人醒了,探下身,撿起白團扇,一抬頭,嚇一跳,邱立撞進了眼中。

女人哦了一聲,問邱立,水量還這麼小?

邱立漲紅了臉說,是的!

女人笑了笑,摸了摸邱立的頭說,天熱,用水的人多,靜下心多等一會兒!完了,女人打了個哈欠,噝噝然踱進小屋,邱立呆呆站著,看見小屋燈又亮了起來。

邱立嘩一聲擰大水龍頭,把頭塞過去,眼睛閉上了,一隻白蝴蝶卻越飛越清晰了。

一股燥熱自腳心湧泉直衝百會,邱立惡狠狠地甩了幾下頭,幾滴水珠濺在女人的小窗上。

女人熄了燈,心說,這孩子,咋這麼怕熱呢,夏天都被風吹走老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