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班主任周老師匆匆忙忙地跑進門,人沒站穩,聲音已急急地傳來:“曉荷,有人願意資助你,你又可以考大學了!”她一度黯然的眸子,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周老師,真的嗎?這個願意幫助我的好人是誰啊?”老師幫她理了理淩亂的頭發,若有所思道:“聽說是北京人,沒有留下姓名。他在報紙上看到了你的遭遇,便主動跟學校聯係要捐助你。”
十七歲,她有了人生第一張銀行卡。為了心中的理想,也為了不辜負這位好心人的付出,她拚命學習,成績在班級一直名列前茅。兩年來,他總是及時地存錢進去,畢業時,卡上竟然還有一千多元的結餘。捧著首都師大中文係的錄取通知,歡喜的波,在她滿目瘡痍的心裏一圈圈漾開。她想,此時此刻,他亦是欣慰的吧?畢竟,他所有的付出沒有變成轉瞬即逝的泡沫。隻是,欣喜之餘,想到每年上萬元的學費及生活費,憂愁似烏雲,再次當頭壓下來。她想,大學於她終究是場可望不可即的綺夢。
幾天後,卻意外地收到他的來信。落款隻寫了北京市朝陽區,並無具體地址。信很短,隻有簡單的一行字:曉荷,你的學業我會繼續資助下去,好好學本事,不要為錢擔心。淚,似關不住的水龍頭,嘩嘩淌落。明媚的陽光,穿透所有的陰霾,在屋子的每個角落歡喜地跳躍。那一刻,人生所有的災難與痛苦,都被這溫暖之火瞬間融化。
大學四年,每逢周末,總有一個素麵布衣的清秀女孩,坐著公交在朝陽區一趟趟往返。各式男人的臉,在漆黑的眸子裏一張接一張地交替。她覺得每一張都是他,又仿佛都不是。偌大的北京城,要與一個人相遇無異於大海撈針。何況,她對他真的一無所知。隻,那一個個不眠之夜,每逢想到他,內心便有柔軟,汩汩地流動。她隻想離他盡可能近一些,再近一些。晚上,其他同學去拍拖或跳舞,她一個人,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在潔白的紙上勾畫著這個素昧平生卻勝似親人的男人的輪廓。他在她眼前緩緩飄過,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同學中,有的開始戀愛,有的癡迷上網,而她的業餘時間,幾乎全部交給了圖書館。她知道,這世間,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那裏望著的,是滿滿的希冀。
在他的資助下,她以優異的成績畢了業。那個豔陽高照的夏天,她終於輾轉聯係到他。電話裏,他的聲音溫和從容。“曉荷,祝賀你!”她的心咚咚跳著,前所未有的張皇失措。按捺住激動的心,她盡量平靜地說:“能請你吃頓便飯嗎?近期,我給時尚雜誌寫稿,賺了些稿費。”那端的歡喜,在耳邊倏然飄過。
“好啊,跟我們的大作家一起用餐,非常榮幸。”
她穿上那件唯一的連衣裙,紫色,棉布質地。剛剛洗過發,經過之處,空氣中有芬芳跌宕起伏。陽光下,青春的皮膚嫩得似水蜜桃,仿佛一掐,就會淌下水來。頭頂上,大片的雲朵優美地舞過。她的心,在對他的思念與想象裏,亦飛得很遠很遠了。
服務生帶她來到預定的雅間。現在,她與他隻隔著一扇門的距離。這個照亮自己整整六年的人,他就在裏麵。此時此刻,某種說不清的情愫,在身體裏柔軟地展開,她的心怦怦跳著,懷裏像揣了一隻小兔子。
推開門,他溫和的目光瞬間覆蓋住她。他看上去四十歲左右,高大英俊。然,內心的歡喜卻頃刻褪去。房間裏,不止他一人。他身邊的女人,燙著時髦的短發,雖人到中年,卻依然皮膚白皙,有著令人羨慕的優雅。此刻,他正把剛剛削好的蘋果遞到她手上,幸福的花,在她臉上一朵朵開放著。
看到她,他的眼睛亮亮地閃了一下。他對女人柔聲說:“瞧,我們的大作家來了。”
女人綻顏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曉荷,你長得跟你的名字一樣美,來,坐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