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手把我送到醫院後,再也沒有出現過。史帆匆匆趕來,看到我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眼裏竟蓄滿了淚。那一刻,突然感覺這個男人是真的愛我。他眼裏汪著的,是其他任何男人都沒有過的疼惜。這次意外,改變了我許多,曾經的觀念重新被顛覆。當我睜開眼睛,我發現,一切都是過眼煙雲,隻有愛才是人生最重要的財富。那一刻,我是如此想跟史帆在一起,想貼在他暖暖的懷裏,安恬地睡去。隻是,發生了這麼多事,他還會一如既往地愛我嗎?以他的條件,跟我在一起已是低就。已經殘疾的我,還有什麼值得他留戀呢?
我難過得扭過頭去。窗外寒風凜冽,處處蕭條,一如我的人生。
史帆像隻蜜蜂,在我床前馬不停蹄地忙碌著,日日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眾人眼中,他儼然一個難得的好丈夫。一個月後,我的身體日漸恢複。那天,很想出去吹吹風。史帆把我抱到輪椅上,又在腿上給我蓋了厚厚的毛毯。已是12月,頭上裹著帽子圍巾,卻仍是感覺冷。天有些陰沉,似乎又要下雪。
史帆停下來,幫我把圍巾弄嚴實,輕聲說:“你身體還弱,容易感冒,我們回去吧。”
我搖頭,淡淡地問:“你什麼時候離開我?”
他從我身後繞過來,高大而挺拔,與坐在輪椅裏的我相比,猶如巨人。他依然年輕俊朗。想到自己,我的心不禁一疼,垂下淚來。“我為什麼要離開你?”他滿目不解。我苦笑道:“史帆,謝謝你。你對我已是仁至義盡。我快要出院了,你也可以離開了。”他卻笑了,笑容溫暖而幹淨:“紫依,誰說我要離開你了?我跟父母已經談妥,隻要你願意,我們元旦就舉行婚禮。”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史帆,我知道你對我好,但你不欠我什麼。一直以來,都是我在欠你。從此,我將是廢人,我甚至連站著吻你都不能,你又何必為難自己?”
史帆蹲下來,剛好與我一般高。吻似花瓣,朵朵墜落。他捧起我的臉說:“紫依,我說過,今生今世,隻有你是史帆的妻子。你不能站著吻我,我可以蹲下來吻你。無論何時,隻要活著,我們就要在一起。”
一直以為,所有的諾言,原本就是用來被打破的。任何愛情,都不過是盛放過後的凋零。偎在史帆懷裏,我終於聽到幸福在唱歌。無盡的淚,潸然紛落,心卻倏然晴朗起來,一如烈日溪山裏的水流花開。
有一種芬芳,聞到已好
十七歲那場史無前例的大雪,她永遠不會忘記。那段日子,天冷得好像連空氣都凍住了,冰淩在屋簷下,樹梢上,刀槍劍戟樣一排排垂掛著,似在向人們示威。
由於道路不暢,周末她沒有回家。晚上,蜷在宿舍的被子裏,手腳冰涼。心無端的惶惶然,眼皮也莫名其妙跳個不停。她按捺著煩亂的心,數著綿羊,強迫自己入睡。隻,她並不知曉,此時此刻,命運的魔爪已殘酷地伸出……那個天寒地凍的夜晚,泄漏的煤氣奪走了疼愛她的父母,也掠去了她所有的希望與快樂。
在此地,她舉目無親。讀高一時,父母從三百裏外的山村搬到這個小城,隻為能讓她接受更好的教育。她自小心高氣傲。猶記得,上小學時有人問:“曉荷,長大了你做什麼呀?”她仰起小巧的下巴,漆黑的眸子閃閃發亮:“我要去北京上大學。”周圍頓時嘖聲一片,“這小妮子,心在雲上長著呢。”
這句話,別人聽過也就忘了,她卻當成了對自己鄭重的承諾。放學後,她常一個人坐在山頭,一邊背書一邊遙望那條通往山外的小路。她仿佛看到,似錦的前程,如春日的花朵,在那條路的正前方正含苞待放著。
然,現在她剛剛上到高二,黑暗之雨已傾盆而下。這場雨,涼透了她的心,也澆滅了她所有的理想。如同晴空中那朵孤零零的烏雲,人海茫茫,她卻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望著陰沉的天空,她用雙臂環繞起孤單的身體,聽任一度向上的心轟然沉落。
辦完父母的後事,隻能輟學返鄉了。收拾行李時,房東歎著氣,塞了一百元錢給她。她攥著錢,一時哽咽無語。女人在身後說:“孩子,你什麼都好,就是命不好啊!成績那麼優秀,真是可惜了。”旋了很久的淚,終於滴滴滾落。她緊咬著唇,將內心的不甘狠狠地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