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五角場·陽春麵(1)(2 / 2)

當夜,夢中吟詩——“羅漢鬆掩花裏路,美人蕉映雨中欞……”

此後,竟生出一種想法——要寫一篇小說,反映戶口問題對中國人命運的左右。畢業後,寫成,便是發表在1981年某期《雨花》雜誌的《西郊一條街》。當年《雨花》很厚愛它,登在頭條,配了很好的插圖。1982年全國短篇小說評選前,《雨花》也推薦了它。當年有評委告訴我——那一年若沒有我的《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西郊一條街》當榜上有名。

去年,北京某影視單位拍的一部電視劇《城裏城外》,便是他們根據《西郊一條街》改編的。

而據說,現在的五角場,早已是上海的一片繁華新區了……

(二)陽春麵

早年的五角場雜貨店旁,還有一家小飯館,確切地說,是一家小麵館。賣麵條、餛飩、包子。

顧客用餐之地,不足40平米。“館”這個字,據說起源於南方。又據說,北方也用,是從南方學來的——如照相館、武館。但於吃、住兩方麵而言,似乎北方反而用得比南方更多些。在早年的北方,什麼飯館什麼旅館這樣的招牌比比皆是。意味著比店是小一些,比“鋪”卻還是大一些的所在。我謂其“飯館”,是按北方人的習慣說法。在記憶中,它的牌匾上似手寫的是“五角場麵食店”。那裏九點鍾以前也賣豆漿和油條,然複旦的學子們,大約很少有誰九點鍾以前踏入過它的門坎。因為有門有窗,它反而不如雜貨店裏敞亮。柵板一下,那是多麼豁然!而它的門沒玻璃。故門一關,隻有半堵牆上的兩扇窗還能透入些陽光,也隻不過接近中午的時候。兩點以後,店裏便又幽暗下來。是以,它的門經常敞開……

它的服務對象顯然是底層大眾。可當年的底層大眾,幾乎每一分錢都算計著花。但凡能趕回家去吃飯,便不太肯將錢花在飯店裏,不管那店所掙的利潤其實有多麼薄。

店裏一向冷冷清清。

我進去過兩次。第一次,吃了兩碗麵;第二次,一碗。

第一次是因為我一大早空腹趕往第二軍醫大學的醫院去驗血。按要求,前一天晚上吃得少又清淡。沒耐心等公共汽車,便往回走。至五角場,簡直可以說饑腸轆轆了,然而才十點來鍾。回到學校,仍要挨過一個多小時方能吃上頓飯;身不由己的進入了店裏。我是那時候出現在店裏的唯一顧客。

服務員是一位我應該叫大嫂的女子,她很詫異於我的出現。我言明原因,她說也隻能為我做一碗“陽春麵”。

我說就來一碗“陽春麵”。

她說有兩種價格的——一種8分一碗,隻放雪菜;另一種1角2分一碗,加肉末兒。

我毫不猶豫地說就來8分一碗的吧。

依我想來,僅因一點兒肉末的有無,多花半碗麵的錢,太奢侈。

她又說,雪菜也有兩種。一種是熟雪菜,以葉為主;一種是鹽拌的生雪菜,以莖為主。前者有醃製的滋味,後者脆口,問我喜歡吃哪種。

我口重,要了前者。並沒坐下,站在灶間的窗口旁,看著她為我做一碗“陽春麵”。

我成了複旦學子以後,才知道上海人將一種麵條叫“陽春麵”。為什麼叫“陽春麵”,至今也不清楚,卻欣賞那一種叫法。正如我並不嗜酒,卻欣賞某些酒名。最欣賞的酒名是“竹葉青”,盡管它算不上高級的酒。“陽春麵”和“竹葉青”一樣不乏詩意呢。一比,我們北方人愛吃的炸醬麵,豈不太過直白了?

那我該叫大嫂的女子,片刻為我煮熟一碗麵,再在另一鍋清水裏焯一遍。這樣,撈在碗裏的麵條看去格外白皙。另一鍋的清水,也是專為我那一碗麵燒開的。之後,才往碗裏兌了湯,加了雪菜。那湯,也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