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沈培藝的詩性舞劇,最終選擇與詞結合,並以李清照為結合的主體,便是自然而然的了。
沈培藝的詩性舞劇,需要一位女性人物當得起“詩詞女神”的殊榮。
魚玄機之不適合顯而易見。
薛濤身上的風塵色彩過重。
李冶的命運結局太悲慘了;悲慘劇情對詩性劇情無疑會是一種解構。
劉采春的命運軌跡實際更接近是江湖歌女。
朱淑真的影響終究遜於李清照。
舍伊其誰?《夢裏落花》於是以舞的藝術方式,演繹了今人對古人的理解;女人對女人的憐惜;舞蹈家對“詩詞女神”的敬意;沈培藝與李清照的“通靈”。
易安詞風,以“憂”而優;以不魅而美;以素辭而博雅,以淡意而營幽境——這正是《夢裏落花》所要追求的。
李清照同時稱得上是一位女性的愛國者嗎?
這我就沒把握予以肯定了。
但起碼,她後來的詞證明,她確乎是“哀”國的。
為國而哀,於是李清照的詞中,便不僅有“欲說還休”的情調、情緒、情結、情愫,也有一種大的情懷維度了。如《烏江詞賦》中句: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在當代舞蹈家對古代“詩詞女神”的敬意中,此種敬意或許是第一位的吧?
四、關於《夢裏落花》
這舞劇當然是中國氣質中國魂,卻也大膽地揉入了西方宗教文化的元素;當然是以漢民族古典舞蹈語彙為主的,但西方現代舞蹈語彙也隨時可見。置景簡練,有的場次幾乎隻靠投影效果襯托環境氣氛。
也許,對於有些觀眾來說,它是過不足欣賞的癮的。
而或所要加以充分肯定的正是其“簡”。
舞蹈是完全可以一個人表演的,不言而喻叫“獨舞”。一些人的集體表演並且夠不上“劇”的,每被說成“舞蹈節目”。
我認為,《夢裏落花》在“舞蹈節目”與舞劇之間,相當成功地實踐出了“第三條道路”。當然,這是姑且言之。
中國人一搞起什麼“劇”來,意識上似乎總是場麵越大越好,置景越奢華越好,人數越多越好。如果不這樣,創作上先就欠了自信。這也對觀眾形成了一種不良的欣賞誤導,仿佛值得一看或不值得,首先是由“大”到什麼分上來決定的。
但是一場夠水平的室內音樂會,很可能比體育場裏進行的音樂會更值得欣賞;小劇場小舞台的戲劇演出,也完全可以是精品,甚或遂成經典。
同樣,中國人對於舞劇,應有更現代的思維方式。
“現代”藝術的理念,即包含有以“簡”為美的一條宗旨。
西方現代舞劇,正是以這麼一種麵貌問世的。
中國舞劇,今後應多走此路。
一則投資何必動輒百萬千萬?投資數目不至於嚇跑人,才有利於動員民間資本介入。二則投資多了,演出多了,才有利於舞劇欣賞受眾的吸引和培養。
許多經典的外國歌劇或舞劇,所走的正是這麼一條道路。
比如代表當今法國歌劇水平的《巴黎聖母院》,除了奉獻一流的歌唱水平和呈現一流的舞蹈水平,除了極必要的一兩件象征性道具,舞台上幾乎再無別物。也不用什麼特效燈光,隻用最傳統的追光而已。但它在全世界各國都大受歡迎。
中國舞劇不必非步中國大片的後塵。
中國舞劇當從“簡”中走出經典之路。
最後我想說,我的不滿足感也是有的;如果在下篇某一場次,魚玄機、薛濤、李冶、劉采春、朱淑真們也能依次出現,每人一二句詩,由李清照引薦給“芸”,似乎別有意味。那樣,體現編導之同情大也。魚玄機現身此劇無妨,她在獄中曾作詩一首,深有悔意的。
要表達今人的同情和敬意,一並的表達更好……
2010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