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教育更包括責任、信任、承諾等基本的價值判斷。電影《聞香識女人》裏麵講過這樣一個故事:一名男高中生出身於清貧之家,就讀一所重點中學,那裏富家子弟很多。這個高中生在學校目睹了幾位同學侮辱校長。事後,他被校方要求作為證人交代犯紀者的名字。若不說將會被開除,若說了將會被保送到耶魯大學。這個高中生與這些同學又都有著一種友好關係,他答應過他們,那件事情對誰也不說,既不能告訴校方、老師,也不能告訴家長。他值得出賣同學以此換取自己的前途嗎?這位高中生把苦惱講述給了一位中校。後來,校方讓幾名同學坐在一起對質,所有的學生都坐在台下。正在這時,那位中校趕來了,他說:為什麼校方不能啟發犯錯的同學自己承認呢?沒人承認,這本身就已經說明了中學教育的失敗。確實有人做了不對的事,而且不隻一人,但就是沒有一個學生有勇氣站出來,這樣的學校算什麼美國一流的學校?對於校方而言,以極大的好處誘惑一個學生,無論他如何選擇,要麼會毀掉他的前途,要麼會毀掉他的人格。以毀掉這樣出色的青年作為手段,這樣的教育何其失敗!
類似的情節也出現在前蘇聯的一部電影《醜八怪》裏:有兩個小學生是很好的一對好朋友,其中一個是班幹部,老師交給他一個任務,要密切關注他的好朋友在校外做了什麼事。這位班幹部發現,他的好朋友在校外吸煙,於是,立即彙報給了老師。他必須去彙報,隻有去彙報,才能讓那些師長認可他是好學生。彙報後,他的好朋友受到了友誼的傷害,而彙報者長大後心靈的煎熬也遠不能結束。
羞辱校長、吸煙都是不好的,但即使這些明顯的錯誤,當和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承諾等恒定信念發生“力”衝擊的時候,人們都要麵對一個如何對待的問題。在我們的國家,恐怕這些全都是可以簡化的,也許根本就沒必要討論,因為答案非常明確:當然要彙報!向阿姨彙報,向老師彙報,向校方彙報。因為彙報了,肯定受到表揚,而受表揚永遠是值得不考慮其他的。這種思想在大學,以及大學以外的地方潛移默化地讓他們接受,而這,最應該得到的是全社會的人文反思。
社會問題太多,人文不可能很快完成
信仰、承諾、友誼,這些很基本的人文價值,到底應該在哪個階段完成?如何加強大學裏的人文教育?這種問題本身就意味著一個非常功利的想法:希望找出一種方法普及人文,最好極快,最長也別超過三年五年就能見成效。事實是,人文教育肯定不能這麼快地完成,這不是蓋樓,也不是修路。
在西方,人文價值的普及用了200多年,我們今天即使要盡快普及的話,也至少要再用和我們共和國的曆史一樣長的時間。我們現在討論的隻不過是用什麼樣的方法來縮短原來需要那麼長時間來做的事情。當然,隻能是盡量地縮短。人文教育不僅僅是學校裏的事情,更是全社會的責任。當社會問題積累得太多的時候,人文教育就會變得更加複雜和難以實施。構建和諧社會,前提是這個社會必須是一個良知社會。社會必須有一些最基本的,像鑄石一樣的價值觀和原則來支撐住它。我們用人文的思想從小教育一個孩子,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使他成為良好的人,這是完全有可能的。但如果社會環境不配合,這個目標也是很難能實現的。“水門事件”後的尼克鬆最後向全體美國人道歉。他辭去總統第二次訪問中國,又見到了毛澤東的時候,毛澤東問尼克鬆,那麼點兒事就把你搞下來了?由此我們會發現兩個國家的價值觀形成極大差別:在我們這兒是“那麼點兒事”,而在美國那裏——全美國的公民,從大人到孩子都感覺受到了傷害。是的,他們之所以不能原諒他們的總統,乃因總統極大地運用權力傷害了他們。
技術主義、商業主義、官僚主義——人文教育的三個敵人
人文教育在當今中國,麵臨著技術主義、商業主義、官僚主義三個敵人。技術主義什麼都要搞量化,可人文元素畢竟是最不能量化的思想元素。商業主義什麼都要利益第一,而且要利益最大化,可“人文”偏偏不是以賺錢為首要目的之文化。官僚主義最瞧不起“人文”,可它們最有權力決定“人文”的文化地位。這些人文教育的敵人,哪個都很厲害,哪個都很強勢。與它們比起來,“人文”是很溫軟、很柔弱的文化品種。盡管如此,人文思想卻是人類全部文化總和中最有價值、最核心的那一部分。少了這一部分的文化,輕言是次品質的文化,重言是垃圾文化。
商業文化是什麼賺錢搞什麼,不惜腐蝕人的心靈。前不久的相親節目《非誠勿擾》,相關批評已經有了。電視台是國家公器,國家公器不體現人文文化思想是不對的。連娛樂節目也存在價值傳播的問題。“我寧可坐在寶馬裏哭,也不坐在自行車上笑”,這其實是某些女孩子們真實的想法,是可以討論的。但是,如果不是討論而僅僅是表現,就會事與願違。美國的商業文化也是無孔不入的。舉個例子,有兩個美國未成年的女孩境外販毒,在國外被引渡回國。結果,剛一下飛機,所有的記者全都去了。許多文化公司跟她們簽合同:出書的合同、拍電影的合同、專訪的合同等等,這兩個販毒的女孩還沒出機場,她們的身價都已經千萬以上了。麵對唯利是圖的文化的驕橫,知識分子首先會發出聲音,特別是在法律沒有明確規定的時候,知識分子就會站出來。美國的知識分子當時就紛紛站出來予以譴責了——而那些合同雖不違法,但等於作廢了。西方有諸如《關於健全人格的24不》等圖書,其中幾條包括怎樣看待金錢、怎樣看待權力,而我們這裏,這樣的書是無人問津的,人人都覺得自己的人格很健全了。這些所謂“人格很健全”的人一聽說有本書教人怎麼變富,大家全都去買了,一聽說有本書教人在官場上“厚黑”,也買之唯恐不及。這如何是“健全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