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中外,“事實”二字,與人類的關係頗為緊密。以小言之,肯定地,每一個人都會經常麵臨“事實”二字;以大言之,每一個利益集團,每一個民族,每一個國家,也都會經常麵臨“事實”二字。一個人也罷,一個國家也罷,一旦麵臨“事實”二字,則就意味著麵臨嚴肅甚至嚴峻的問題了。而對待“事實”的態度,證明著一個人的品格如何,也證明著一個國家的形象怎樣。
故漢語言中有一名詞曰“實事求是”,毛主席當年曾親筆書寫過這四個字,至今這四個大字,仍是人們在各級黨政機關會經常見到的,並且必然會鑲在莊重的框子裏。
“實事”與“事實”是一個意思,都是指一事發生,便有真相。而所謂“真相”,乃指實際之情況。西方曾有一派什麼哲學,認為“事實”隻不過是一種主觀印象,主觀結論;既摻雜了主觀,便不複是純粹的客觀。客觀既難以純粹,那麼人所言之“事實”,其實多少已不是事實。故這一派哲學認為,所謂“事實”是並不存在的。
此一派哲學的觀點,有一定的邏輯學道理。但邏輯學本身是有區分的,比如辯證邏輯學、實用邏輯學、常規邏輯學……還有,庸俗邏輯學。庸俗邏輯學自然是貶義的邏輯學。搞邏輯學的人,倘被視為庸俗邏輯學者,肯定沒有不憤慨的。庸俗邏輯學是指這樣一種思維方式——如果某人有敵人,那麼敵人的敵人一定可以成為某人的朋友,而敵人的朋友自然也必是某人的敵人。反之,某人的另一敵人必定遲早會成為敵人的朋友;而某人的朋友若與敵人有往來,不論是怎樣的往來,則必定等於是對某人的背叛,因而是比敵人更危險的敵人。
這樣的邏輯,顯然愚蠢可笑到極點。因為完全忽略了別種人與人、民族與民族、國家與國家的關係之可能性。比如化敵為友的可能性;比如爭取敵人的朋友之理解,進而也與敵人的朋友達成良好關係,進而發展為朋友的可能性;比如盡量不使敵人與敵人結成聯盟的可能性;比如通過與敵人有往來的朋友,逐漸消弭與敵人之間的敵對心理的可能性……
“美曰美,不一毫虛美;過曰過,不一毫諱過。”
這是海瑞的話。
我們今人大抵知道的,海瑞是明代清官。“清正廉明”四字中,那個“正”字,意指正直、正派也。一位正直的官員,他就應該具有實事求是之品格。一個正直的人,也應該那樣。否則,即使其它方麵無可質疑,終究還是談不上有多麼正派的。正直之“直”,針對的是曲意逢迎的“曲”。人的品格若“曲”,他對“事實”之態度之立場就曖昧背反了。而這樣的人多了,“事實”必然便被遮蔽了,並且每被塗上種種極為任意的色彩。
“不一毫虛美”,“不一毫諱過”之“一毫”,形容而已,是根本無法用尺加以度量的。海瑞的話,其實更是一種對人對事的思想,亦即實事求是的思想。秉持這種思想的人多了,多數人之主觀看法,畢竟可以最大程度地接近客觀事實。一事發生,些人卷入,另外的人們,每習慣於以最嚴峻的態度來下結論,曰“階級鬥爭”,曰“路線鬥爭”,曰“反黨”,一言以蔽之,曰“上綱上線”。於是,即使在中國共產黨內部,在從前,相互踏倒的現象,也往往進行得冷酷無情,令後人不寒而栗。作為教訓,今天的中國共產黨分明是吸取了的。但僅僅吸取了教訓還不夠,還應以更加實事求是之勇氣,繼續糾正某些與事實大有出入的人事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