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森先生:
十分感謝您的抬愛,將您的六首詩作寄我賜讀。我對詩是外行,但愛詩是真的。年輕時,還特喜歡朗誦。那麼,我也隻能以一個愛好者的淺薄眼光,來如實向您彙報我的讀後感:
首先我被您六首詩的真摯詩情所打動。
在一切藝術門類中,我認為詩人的真誠尤為重要。好比是這樣——很難迫使一位不喜歡唱歌的人深情歌唱;也很難迫使一位喜歡唱歌的人唱他不喜歡唱的歌。
在詩人的詩句和心靈之間,有一條特殊的血管,也有一束特殊的神經。好的詩句是帶有血絲的,或帶有夢般的幻彩。
您的六首詩中,前三首帶有血絲;後三首體現著情愫。
我為您的六首詩編了號——其中我覺得好的句子用紅筆畫了道。原詩作一並敬還,為的是您能一目了然哪些詩句打動了我。至於為什麼,我想幾乎無須我贅言,您作為詩人定會明白。
如果說我對您的詩有什麼建議的話,那就是——您似乎較喜歡“借題”而詩,發揮開去。這其實是中國古詩的一種傳統,即詠物以言誌、寓情、達理。
但我又以為,具體而言,我們成年人對成年人的種種世故、猥瑣、犬儒行徑的批判,其實不必由一個五歲的女孩的早夭而引發。進言之,若詩作者偏偏沒有麵對過那樣一個可愛的女孩,我們對我們成年人之人生的複雜,是否便不能警醒且慚呢?
我覺得這首詩實際上包含了兩方麵情感元素。一是對一個可愛女孩的早夭的疼惜;一是成年人對自我人生的“複雜”之嫌惡與反省。
此兩種元素,並不發生必然的因果關係。您作為詩作者將此兩種元素融在同一首詩中了,那乃是由於您對那可愛女孩之夭折疼惜太切,且倍感無能為力,所以隻有詛咒自己。
而我認為,兩種元素也許分別體現於兩個主題的詩中也許更好。即——將那一時刻的疼惜之情寫到極致;用另一首詩將成年人的“複雜”或曰醜陋批判到力透紙背。這一點感想,也是我對第二首,第四首詩的感想。
《可可西裏》這部電影的意圖主要並不是傳播“正義”濺血的悲哀。也可以那麼說,卻較牽強。但你的詩句是扣人心弦的。那麼扣人心弦的詩句,完全可以直抒胸臆,而不必從《可可西裏》“詩”開去。
同樣,《九華山》也是。
《一個和八個》的主題,也與“背棄”不發生直接關係。
親愛的詩人朋友,您分明有一顆真正的詩人的心靈,且有毋庸置疑的詩人的詩才;而您的詩句,特別是一些很棒的詩句,為什麼非要“借題”才將其發揮呢?
本無須如此啊!
故我以為,您若能調整這一詩人思維的方式,好詩一定會更多問世!
預祝春節愉快!
梁曉聲
2011年1月14日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