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解救
“喂喂喂，幹嗎呢！剛才怎麼不接電話？要跟人私奔嗎？”
“哪敢呀！我這不是開著車嗎，好歹也得找個路邊合適的地方停下來好接受指示嘛。再說啦，俺是一顆紅心向著黨，夫人代表黨中央。出門在外，老婆有交代，開車不接電話，路邊不采野花。牢記你的囑咐嘛。嘿嘿！”
“貧嘴！”
電話這邊女人抿嘴笑了。說是貧嘴，可她愛聽，女人家沒有不喜歡哄的。她其實沒有什麼事，隻是對老公一個人開車去進貨不放心。聽見他活潑潑的聲音，她心裏就踏實了。
“路上慢點，別喝酒！一滴也不準喝！”
“遵命！”
她在自己的小飯店裏忙碌著。天還早，雇的服務員還沒有來。自己的店得自己操心，她一個人當兩個人使。
說起來她小時候也是嬌生慣養沒有吃過苦的，可是誰料到這社會變遷，好好的工廠越來越不景氣，她下了崗，他跟著也沒了工作。一家老小要吃飯，單是靠著那點低保金，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開店的想法是他冒出來的。她喜歡做飯，麵食尤其出色，他建議她發揮特長開個小店，好歹增加一點進項。
他們拿出不多的積蓄賃了房，辦齊手續，開了這爿小店。她沒明沒夜地幹，手粗了，臉黑了，人老了。可是有他在，永遠樂觀，永遠沒心沒肺地貧嘴，再苦的日子也添了亮色。
最初請不起師傅，她當大廚，他跑堂。夫妻店。她下工夫學熬粥，學烙餅，說是家常飯，要做出別樣滋味來也不容易。他年紀不輕了，整天顛顛地跑來跑去，賽過青頭小夥子。他嘴也不閑著，插科打諢，逗得食客樂嗬嗬。一天下來，她腰酸背疼，他腿腫嗓啞。她落過淚，可這嬉皮笑臉的人哄著她，有時候邊流著眼淚邊給他逗笑了。她明白他的苦心，他是寧願自己做小醜也要她快樂。
生意慢慢紅火了。人手不夠，他們請了個年輕姑娘幫忙。可是人家是掙工資的，到點兒來到點兒走，操心的還是他們。她半夜起床點火熬湯，他天不亮就開車去進貨。他們勞碌，但是看到投資逐漸收回，還有了盈餘，家人生活改善了，孩子學費不作難了，她開心，他的笑話也更多了。
貧賤夫妻百事哀。她覺得，不管貧賤富貴，跟著他，快樂會更快樂，哀傷會減到最少。所以她知足。
若幹年前，和他的婚事，父母是堅決反對的。嫌他學曆低，出身寒苦，長相平常，可是她喜歡，就為了他能說會道的一張嘴。
她放棄了父母為她選擇的好姻緣。父母看中的小夥子學曆高，相貌英俊，有學問有技術。人家喜歡她，長輩們也是多年的朋友，可她偏偏吃了秤砣鐵了心。小夥子失望，最終調到外地工作了，但是把她清秀可人的模樣一直記在心裏。
這麼多年了，一直沒有見過麵。最近，當年的小夥子回家探視父母，聽說她下崗、開店。有些心疼，擔心當年柔弱的她如何吃得了這些苦。心想自己也算小有所成，或許可以幫幫她，為了一份年輕時攢在心頭英雄救美的衝動。
一大早，他來了。臨近的店都還沒開張，他躡手躡腳推門進去，看見她忙忙碌碌的背影，她一邊擦桌子一邊打電話。店裏裝滿她喜滋滋的語氣，樂嗬嗬的笑聲。
他愣住了。
她不需要什麼解救。就像若幹年前，人人都以為自己比她的情人更出色，但是她有她的判斷。
他想自己不該打擾她的幸福。轉身欲走，迎麵碰到剛進門的女店員。她招呼道：“先生，您要點什麼？”
他搖搖頭，匆匆出去了。
身後的女店主轉過身來，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她想了想，沒有想起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