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人生自是有情癡(1 / 3)

到底過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是多久。

我活著很久,我死了好像也很久。那些事情好像都是別人的一樣,好像全部都與我無關一樣,可我卻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悸動。

那巨大的斧頭再一次從我的頭頂落下來的時候,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驀地,強烈的疼痛感便立刻讓我從方才的夢境中徹底清醒了起來,不由得一陣陣地吸氣。這時才發現,有個人一直在看著我。

是書玦,或者更確切的說,是衛輕塵。是他,又是他。怎麼每次都是他。他眼睛是如此熟悉,絕不會有錯,可他的樣子卻為何是這樣的,與曾經的那個人竟分明不是一張臉!我在天山上呆了七年之久,難道當真對前塵往事盡數都遺忘了麼?那曾經深入刻骨的人,當真就在我終日的粗茶淡飯閑雲野鶴中漸漸遠去了麼?

方才夢境中的種種景象此刻又清清楚楚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裏,居然連趕都趕不走。我心裏便如同倒海翻江一般,紛紛亂亂,怎麼也理不出來一個頭緒。

他到底為什麼又來到我的身旁,他當真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子麼,他這樣,是在處心積慮著什麼?

他的側影穩穩地映在我的眼睛裏,他正呆呆地看著我,欣喜無限卻又驚慌失措,眼神卻沒有任何雜質一般的明淨,我在他漆黑的瞳仁裏,仿佛看到了自己。

卻不僅隻有他。聽到了我噝噝的抽氣聲,從案桌那裏又走來兩個人,當先一個我看了差點沒一下子從床上挺起來,竟是蘇盞。另一個,卻是一個我不認識的男子了,想必就是他失手傷了我的吧。

“怎麼樣?”蘇盞邊快步走來邊問。

“還疼麼?”卻是書玦開口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我瞧著蘇盞,想起那一晚的事情,隱約明白了點什麼,又頓了頓,方想起來他問的話,又說,“還……還好。”

其實當然是還疼的,我甚至都覺得我是疼醒過來的,好久沒有受過這麼嚴重的外傷了,動一動都能疼出半身冷汗來,實在也是沒有什麼力氣說話。

他們一臉不相信地看著我,完全是一副“不要再逞強了”的模樣。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嘛,是吧。”我忍著火辣辣的疼痛笑著抬頭望他倆,因為此時此刻我當真心亂如麻,實在不知該作何神情來麵對著他,然後還故作輕鬆地“嘿嘿”笑了兩聲,結果這一下又牽著了痛處,估計那表情定然是比哭還要難看吧。

“得了得了,”蘇盞皺著眉頭擺了擺手,倒不急於向我詢問或者解釋著什麼,“我們不在這看著就是,你自己個兒好好休息著,什麼也別想,痛也沒轍,忍著吧。”

他完全沒把我前半句話聽到耳朵裏去,不過我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他說的對,痛也沒轍,再痛也得自個兒忍著。這個道理我早先年不就深深刻刻地體會到了麼,但此番折騰,又是一股子鑽心難忍。

蘇盞剛剛轉身要走,可回頭又瞧了一眼還坐在我床邊的書玦,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回頭跟著那個我不認識的人走了出去。我從未瞧見過他那個樣子,一身勁裝,雖不是黑色的,但看起來卻依舊是一副江湖人的打扮,連說話都不再文縐縐的了。還有那個一直默然不語的人,神色始終都是淡淡的,沒有什麼歉疚,更無一絲別的神情,讓人看著心裏發寒,我驀地就想起了蘇盞謀生的行當,心口就又是一跳。

蘇盞是殺手,那麼那個人跟他一起,定然也是殺手了?他們是來殺誰的,看那晚的架勢,自然是書玦了。如今回頭想想,他的一切行蹤,他的過去出身,我當真是全然不知的,腦子裏隻閃過那次客棧裏的初次相遇,隻覺得他與蘇盞是早已有些恩怨的,卻沒想到那一日他居然對我說書玦就是那個衛輕塵!

起初我還沒覺得什麼,此刻兩相對照,越發覺得可信,他可以改變一切,但有些與生俱來的東西永遠都無法抹除,果然是他……他果然是……

如此說來,蘇盞當真要殺衛二皇子衛輕塵?這倒也沒什麼稀奇的了,蘇盞幹的不就是暗殺那些衛國官員的行當麼,不過他居然敢來刺殺這個“衛國第一刀”,這其中是否還有許多我不知曉的曲折?

我愣愣地想著這些事情,不自覺地就把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身上,他卻已扭開了頭,隻道:“有些事情,我得慢慢跟你講,等你痊愈了,再和你細說。”

這話熟悉極了,就像許多年前他說的一樣。卻不知為何,我因著這一句話又重新安定了下來,心中一片寂靜,錯錯對對,奈何又奈何,再怎麼樣,所有的事情都會漸漸變得習慣,直到它融入到你的血液裏,成為你血肉的一部分。

更何況我現在實在沒有什麼心思聽什麼江湖恩怨愛恨情仇,即便滿腔疑問堵住胸口,我也沒有心思聽。我隻知道,那時候他既然沒有害我,那麼如今也不會。沒有為什麼,我也不知是為何。

我皺著眉頭在枕頭上如小雞啄米一般點著頭,額頭上的冷汗在微涼的空氣中散發著,讓我覺得微微有些冷意。

“很疼麼?”他神情竟然有些淒惶地問我,眼裏神色讓我莫名地難過了起來。

但我不願說假話,況且這根本瞞不了他,於是就又點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