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大漠孤煙(1 / 3)

那一夜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到王宮裏,更沒有見過任何一個相關的人。闞莊暮已經死了,從她救下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不再是從前的那個自己了,從前的錦衣玉食也好,風霜磨礪也罷,仿佛都已經與他無關了,楚遼,這才是全新的他。

她救了他,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在他生死一線的時候。他心甘情願地跟著她,以任何名義。

“你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兒啊。”邱師父皺著眉頭瞧著他,像是在思索著什麼,“旁人不知道的,還道是我這個女強盜拐了你這堂堂公子。”

“那您說怎麼辦?”他一臉赤誠地看著她,殷殷切切,總之他是打定了主意不回去的,那樣不堪的過往,他死也不會再回去。

“認你做兒子……”她仿佛自言自語著,沒有看到他臉上忽然變了的神情,卻又一搖頭,“不行,這樣不好,我根本沒有嫁過人,不會照顧孩子,沒的讓人生疑……啊對了!”她靈機一動,”不如你認我做師父?”

“這……”他遲疑著,仿佛在尋找更合適的方法,能夠遂一遂自己那無法說出口的小私心,卻最終無所良計,隻好跪下磕頭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這塞外大漠最是習武的好地方,沒有旁人來打擾,我既做了你的師父,可不能不幹實事,從明日始,你便跟著我練武吧。”

她倒也真的將他當作得意子弟來教,楚遼原本性子桀驁,不屈於外物,正是練劍的好材料,又兼之他想到今後那闞莊明定不會善罷甘休,自己也需得多學一點武藝來防身,況且那一箭之仇,他也未必不報,由此也是用功地很。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這塞外的日光還真是格外地強烈刺眼,盡管已經是日落西斜的時候了,可照得人身上還是能夠感受得到那灼人的溫度,真是奇怪,明明是幻境。我閉了閉發酸微痛的眼睛,終於還是從身上搜尋出了一塊輕紗白綾,還好我早料到了這壯麗的風光,先前在身上準備了一塊,此時果真派上了用場,雖然視野不是那麼清晰了,可依舊瞧得清事物,又好受了許多。

此刻楚遼正出神地望著遠處那一輪紅日,仿佛這十四年來,他從未用心仔細看過這裏的景色,此時隻覺得身心舒暢,回頭去看她,隻見她鬢發都被風給吹地揚了起來,在耳畔隨風舞動,周圍雖是黃沙漫漫,可是看得人心裏竟是暖洋洋的,她不是大家閨秀,更不是小家碧玉,一張臉經過日曬風吹,早就沒有了當日白皙晶瑩的神采,可就是讓他覺得好看,仿佛這世間隻有她,才是最美的。

“看什麼?”她嗔怒道,“還不快練!練不好這幾式晚飯就別想了!”說罷便隨手用劍挑起一個樹枝朝他飛擲了過去,他措手不及,直被打到腦門上,雖不見血,可立時便在臉頰右側出現了一條紅紅的印子,火辣辣地疼。

他卻也不惱,忙收斂了心神,又一言不發地照著她的起手招式練習了起來。

邱師父對他其實嚴厲地很,楚遼每日裏都要在室外迎著風沙練上幾個時辰的劍術,直到他的胳膊都酸麻地再也提不起來方才罷休。從前在那十裏京雖然艱苦,可是所習武藝都不似這般精巧細致,此時才明白那時所學的雜亂無章,強身健體尚可,若說臨陣對敵,那就是萬萬不能的了。由此他也是著實用心,每日回到屋子裏,一倒在床上立時便睡著了,旁的事情更是沒有心力去想,久而久之,自母妃去世以來他心中的惶恐驚懼都消失不見,他隻要一念及她,就隻覺得心安。仿佛麵臨著再大的敵人也不怕了。

她從不將世間禮教大防放在心上,他亦是如此。日久生情的例子太多了,邱染也不是無情之人,況且楚遼表現地這樣明顯,她又怎會毫無知覺?隻是,隻是……這許多年來自己仗劍行天下,見過的男人雖然多如牛毛,可卻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情,那一顆心忐忐忑忑,隻是不知該如何安放是好。

卻有一日,他晨起等著她出來授劍,可等來等去都遲遲不見她出來,他心下著急,便去她門外敲門,敲了幾下都不聞有人應聲,他隻道不好,一腳將門踹開,衝闖進去,環顧了四周,竟然不見有人,又急又驚中,忽然瞥到案上正用硯台壓著一張宣紙,拿起來一看,果然是她的字跡,“楚遼,我有要事,外出耽擱一日,明日即回來,不必掛懷,此事切不可聲張。專心習武即可。務必要安心待我回來。”

他恍然憶起前些日子她所說的話,似是與一批官銀有關,那時她隻是隨口提了一句,還礙著官銀的名號放棄了去劫了來的念頭,可今日莫不是真的又去了不成?

他知她武藝高強,尋常之人定不是她的對手,可心中卻還是莫名恐慌。雖說馬賊在這裏也是常見的,銀兩財物甚至是人口丟失的狀況也不少見,可這畢竟是王族的銀子,戒備自然是鬆不了的,她一個人單槍匹馬,難免不會有什麼閃失。他自個兒練了會子劍也定不下心來,兜兜轉轉了幾個圈子,又跑到房裏踱來踱去,終究還是咬了咬牙,帶著劍下了山。

他從前也是押送過物資銀兩的,對那一條大道熟悉地很,隻是順著一路仔細地搜查過,卻不見她的影子,再往前尋去,終於看見了一對浩蕩的人馬往樊龍城的方向行去,為首的是一色的四個人,騎的皆是精良馬匹,他們幾個警惕地護著身後的兩口大箱子,那兩個箱子用橫七豎八的數根繩子緊緊縛在車上,而後又讓分別讓與兩匹馬拉著,走得也是緩慢的,那箱子後麵的卻是一個彪形大漢,雙手雙腳都被鐵鏈鎖住了,那鐵鏈蜿蜒著竟然直接係到了前麵的一口箱子上麵,大冷的天那男子卻依舊光著膀子,肩膀簡直有我的兩個寬,上身肌肉畢現,瞧著精壯無比,結實極了,令人見而生畏,但他一路上卻一直低垂著眉眼一言不發地走著,步履沉重,想來那鎖鏈定是特製而成,十分笨重,隻是不知他是何人,為何要遭受如此淩辱,還要跟在這貴重的箱子後麵,仿佛護衛,但他的心思仿佛全然沒有在這上麵一般,麵無表情,根本瞧不出息怒。最後麵護衛的也是四個人,裝束與前麵四人無異。瞧著這前前後後幾個人他們的樣子,倒像是極有威望的承平王手下的人。

楚遼隱身在四周土坡雜草之後,一路且行且看,正當他心中懷疑自己是想錯了的時候,驀地那其中一口箱子驀地發出了一種奇特的聲音,待得眾人都反應過來細細瞧去時,那靠前麵的箱子竟然也被人從裏麵劈了開來,連繩子都被斬斷了,隨之而出的果然是一個人影!

楚遼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一瞬不瞬地盯著那躍出的人的身形,看清了……他心中湧起了一股不知是喜是悲的感情,是她……他歡喜,卻又擔心,真的是她……麵對著這幾個精壯漢子,她該當如何應對?

那幾個押送物品的男子瞧著這情景也是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這箱子明明已是封好了的,這女子到底是何時進去的?更可怕的是他們竟然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察覺到!況且先前為了以防萬一,這箱子是命人特地製作而成的,木材堅韌,為的就是防止有人半途殺出來劈開箱子劫走銀兩,可此時此刻這女人竟然能從裏麵一劍將其斬斷,這是何等的劍藝,又是何等的令人難以置信。

可邱染卻趁著幾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空當,抬頭朝著楚遼的方向狠狠地瞪了過去。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她身上,自然也瞧見了,他心裏明白地很,低聲自言自語道,“師父,你這是在責怪我麼?”

而後卻又邱染又緩緩地搖了搖頭,他心中難過不已,她竟然不讓他出手,他都已經追到了這裏,難道要讓他眼睜睜看著她受製於這幾個男人不成?

電光石火之間,那押送的人已經開始向她發難了,前麵的四人因為靠得近,因而率先朝她奔了過去,在箱子後麵護送的四人剛剛也要圍上去,可這時那個一直不響不動光著半邊身子的漢子卻突然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二話不說就抬手將手腕上的鏈子朝著他們甩了過去,先前不覺得,此時才發現那鏈子居然極長,再加上那漢子的手勁可怕,瞧著十分沉重的鐵鏈子就如同一根繩子一般被他輕輕巧巧地揮舞了過去,那鎖鏈生生地繞到了其中一人的手腕之上,那人躲避不及,整個身子連帶著手中兵器都被鐵鏈的猛力給卷了出去,擲到了土坡之上,立時就暈了。

當前四匹馬上均掛有長刀短劍,那四人均是一手刀一手劍地就揮舞而來,邱師父皺了皺眉,卻仍是不慌不忙地抬手抵擋,其中一人直攻她下盤,卻被她驀地用左手從靴子裏抽出的另一把精巧的劍給格檔了回去,又有一人當先朝著她直攻而來,她身子向後一仰,後麵那一人朝她刺來的劍收勢不及,眼見著就要傷了同伴,連忙回身,但見她的姿勢,兩腿向前,身子後仰,斜斜的像一塊挺直的板子,卻依然穩穩地不倒,而後接著身子又是一挺,居然翻了個個兒,左手絲毫不留情,猛地向前一遞,正中一人的胸口,那男子立時便痛得開口吼叫,她似是充耳不聞,收手而來,短劍拔出,那傷口頓時鮮血四濺,那男子的臉色漸漸地便白了,而後就昏倒在了地上。其餘三人見同伴受此重傷,均是怒火攻心,此時又瞧見那原本被押解著的漢子如此,更是怒不可遏,當先年長的一人咬牙切齒道,“哪裏來的妖女,竟然如此膽大妄為,看爺爺們今日不讓你跪地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