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預習(2 / 3)

院裏有兩條狗,一條是狼狗,另一條也是狼狗,粗鐵鏈子拴結實的黑背威猛凶惡!四下閑遊的少條前腿、身殘性弱,常被頑劣孩子們的陷坑捉弄。哀號聲起,遠處黑背立時怒不可當,豁命躥跳,鐵鏈聲響,嚇得作案的連忙把三條腿從坑裏抱出來,任其委屈嗚噥著往房前行去,孩子們則拔腳往西飛跑,竄入小樹林裏藏身。

小樹林枝杈淩亂,各種昆蟲飛舞攀爬,蔭翳樹幹上那些令人皮膚發麻的莫名物種幾乎成為那些夏日不良感覺的不二代言。雖然為保持頭領權威,小偉貌似視而不怕,實然恨不能夠肋生雙翅雷電風行而過!

到了林中空地,顫緊的神經才勉強鬆扣,竄到殘牆上觀察左近情況。這裏舊時該是個飲馬場所,依然可用的轆轤井口蓋著篩子以防意外,旁邊石槽裏綠水悠悠,落葉、草根、叮人痛癢的水蚊子瀟灑滑行。

看到張三兒又拿樹枝往石槽裏劃拉,何老五凜然攔阻卻落個白眼不答理,氣急敗壞撿個石片兒往井台上扔,巧妙擊中搖把鐵杆“叮”地一聲,彈回來從他腦門上擦過!樂得張三兒“活該!活該!”個沒完。

東節用粗鐵絲新做了一把火柴槍,神情專注把火柴頭抹蹭到自行車鏈節孔裏,拉上皮筋動力撞針,照樹上“啪”就一發,槍口火柴棍插進樹皮過半。張三兒立時扔掉手裏小兒科攪水棍,竄過去要開他一槍,何老五也扯掉自命莊嚴求東節讓他先打……

正鬧著,林中來路上一陣枝葉響動?大家立刻警惕起來,老於家大方好客,對孩子們從不趕罵?……沒等小偉問話,張三兒手裏窩頭狀的草根手雷已然飛了出去,對方“哎喲”一聲,胡亂撲掃著現了身。

原來是海濱,昵稱吳老棍兒,他們家隔著馬路屬城南,卻和那邊搭不上車,仗著家裏和小偉家常有走動,開動心思想加入過來,那時的孩子們幾乎都有自己的群體,單飛的極不招人待見。這幾位都煩他,沒什麼理由,就是不愛帶他玩兒!何老五閑言多嘴:

“老棍兒,你怎麼跟小偷兒似的,我這百發百中的……”

亡羊補牢,順手從地上抄起塊石頭:

“神鏢就出去啦!”

海濱早早做下了功課,知道何老五輕飄分量,撲掃著頭發直接討好倔脾氣張三兒:

“三兒,準,打得真準,想躲都躲不開嘿!”

孩子們之間的威信比對,簡直象狼群會員那般敏感,海濱左討右好,還是沒人答理,未被驅逐已是給了呱呱麵子,連忙偃旗旁側,極端認真、蹙眉癟嘴、憂心忡忡地觀摩東節給火柴槍上藥。

小樹林裏鳥叫蟲鳴,滲潤泥土潮氣的風浪舒緩搖動枝條,夏天的早晨,那般清涼爽利,東麵矮牆平行著狹長走道,偶爾人聲動靜,細聽卻是誰家收音機傳出的家常音響……高低現隱,更韻染了時光本已疏落的節奏,夏天的早晨,老於家大院的小樹林裏……

加根、加利家一排幾間北房,沒隔院牆,空對這南邊的小樹林。加根是弟弟加利是哥哥,平時卻總以加根為號,兄弟倆年齡雖然差著幾歲,大舌頭呱噠起來卻是難分高下!?搭著都是火爆急脾氣,沒等一致對外,哥兒倆就先掐起來了,臉紅脖粗還讓別人給評理,那時的孩子都老派仗義,互相觀瞧煞是為難:

“不是,你們這,我們都沒聽懂你們倆剛才說什麼呢?”

於是大舌頭兄弟忿忿抱怨而去,邊走邊情緒激烈地回頭捧逗補充!……他們也象其他孩子一樣老派仗義,轉天羞臊著給大家道歉,可這好心卻成了棋局將軍,幾位又互相觀瞧一番,然後有大人眼中能說會道的出頭:

“不是,你們這,我們都沒聽懂你們倆上次罵什麼呢?”

可小偉他們之所以給這倆大舌頭大麵子,卻另有原因,那就是衝著他們家住房兒的也就是租房居住、老太太的孫女薇薇。這個小女孩兒的出現,讓那個夏天別樣光彩閃爍,讓那個夏天的印象,同化了童年數量有限的夏天的印象!

心照不宣的孩子們,都恨不得自己天生齊天大聖孫悟空的本領,莫談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裏,就連七十二般變化都不用,隻要一招就行:變成大舌頭兄弟之一,雖然加根比他哥哥多少機靈點兒,可隻要能夠得逞,哪怕變成更不靠譜兒的加利都成!

每天,都能離薇薇那麼近!

偷聽大人模棱說起抱養兒女的事情,驟然讓小偉激動萬分!轉瞬旋即萬念俱灰:加根、加利家已然有了加根、加利,絕不可能再抱養別的孩子了!?雖然兩個大舌頭在大家公共共識中打對折都算雙料廢物,可他們的爸媽卻好像對自己的產品很是滿意!

尤其是他們的爸爸,身體強壯、臉色紅亮的一座壯漢,常年跟車貨運出門,難得在家出現,總是威武抱胸對倆兒子讚賞點頭!……後來還是老於家老閨女生麗曝出機密:加根、加利他爸爸就是大舌頭,還結巴,能吃能幹,要不早當隊長了,呱呱嗒嗒、結結巴巴總是無法說服別人,至今還是掄板兒鍬當裝卸工。

這機密曾讓小偉他們在小樹林裏、躲在斷牆後麵遙望加根、加利他們家很是開心了一把!歡笑過後,還是隻能故意把遊戲地點向北轉移而已。今天也是如此,井台邊林中空地休整停當,小偉帶隊再次北伐斷牆後麵,酸棗、桑葚棵子掩體後察看敵情?……

何老五說早晨在院門口看到薇薇和她奶奶出去了,氣氛因此舒緩很多,不象前幾天,到了樹林裏就商量玩兒解救遊戲,而要解救的當然非薇薇莫屬。那還是她剛來的那天下午,家裏人在屋裏說話,薇薇看到孩子們在空地上玩兒逮人,就慢慢走過來安靜地站在旁邊。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一個非常不一樣的女孩兒……黃昏溫暖的陽光在枝葉間碎撒,沒人發令,大家奔跑的速度忽然加快了,閃轉的動作忽然迅猛了,本來折騰一下午肚子早餓癟了,平時再不甘心也想回家了,可就這麼忽然,大家沒命地奔跑著,就在那個不一樣的女孩兒麵前沒命地奔跑著!……

後來逮人改成了救人,薇薇站在何老五積極趴地用石片畫好的圓圈裏,小偉他們充當護衛圍攏對敵,五號大院幾個孩子瘋狂進攻!不用多說了,絕不能讓他們救人得逞,人救出去遊戲就結束了,薇薇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