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拓
看到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我突然領悟了一個道理,這就是南宋的陸象山所謂“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的確,我們有的同誌,不知道為什麼,天天忙忙碌碌,做出一些大可不必做的事情。他們不管對什麼都不肯放手,都要抓,而且抓得死死的。
比如,某縣的同誌下過一道命令,叫把全縣的棉花都在同一天打尖。於是,忙壞了區鄉和農業合作社的幹部,趕緊進行許多動員和組織工作。結果有許多田裏的棉花,沒有到打尖的時候,也硬給打了尖。
像這樣的例子並不是個別的。我們查看一下自己做過的有些事情,何嚐不是大可不必做的哩!就說人事工作吧,其中有一部分也是大可不必做的。
我們自己搞了一個官僚主義的機構,調來一批又一批的幹部,然後又調了另外的許多人來做人事工作,自己還要經常同他們談話、開會,幫助他們寫報告、看報告、批轉報告,等等。結果使自己忙得不可開交,也使這麼一大批幹部全都陷在日常“公事”中不得解脫。我們自己還安慰自己,也安慰大家,說我們做的都是為人民服務的工作,說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政治”工作。
我想,假若一定要把這些都說成是“政治”的話,那麼,這隻能說是庸人政治。大概地說,凡是憑著主觀願望,追求表麵好看,貪大喜功,缺乏實際效果的政治活動,在實質上都可以說是“庸人政治”。這種庸人政治除了讓那些真正沒出息的庸人自我陶醉以外,到底有什麼用處呢?
現在又有一些同誌光在空喊要加強思想政治工作。他們顯得一天天更加忙起來了,又在加緊開會、談話、寫報告,等等,有時連氣都喘不過來。這些同誌實際上可以說還不懂得什麼是思想政治工作,什麼是群眾最迫切的要求。應該讓這些同誌冷靜一下,先要想個辦法,把這一套庸人政治徹底地反對掉,使自己成為真正的政治工作者。
可是,要做一個真正的政治工作者畢竟是很不容易的,有許多人卻往往不知不覺地就變成了庸人。而我們眼前的庸人似乎還不少,他們有的還有權發號施令。這樣,就不能不在某些地方形成了“庸人政治”。他們如果進一步發展這一套“庸人政治”,其結果將如庸醫治病一樣,會把事情弄得一塌糊塗。
陸放翁在一首詩裏寫道:“庸醫司性命,俗子議文章。”這是切中要害的警句。想想看,病人碰到了庸醫,亂開病方,亂治一陣,小病變成大病,大病則嗚呼哀哉,這條性命不是喪在庸醫之手嗎?一篇好文章落在俗子手裏,他自以為無所不通,吹毛求疵,濫加斧削,豈不可惜?但是,當著庸醫負責治你的病的時候,你的性命就掌握在他的手裏;當著俗子做了編輯的時候,你的文章也不得不由他隨便議論和取舍了。
我自己也患過病,也當過編輯,各種感受都有一些,說幾句由衷之言,並非危言聳聽。但願我們的同誌遇事深思熟慮,千萬不要亂擬方案,像庸醫那樣亂開藥方,以免害死了人;對於自己沒有把握的一切問題,還是不濫作主張為好。
然而,有人會很不高興地責問:這不是放棄領導和放任自流嗎?回答:似乎是,其實不是。說它似乎是,因為我們的領導是要大膽地放手、放手、再放手;既然如此放手,原來的一套領導方法恐怕就得改,也就是說,在某種意義上應該允許某種程度的放任。說它其實不是,因為在原則和方針上畢竟還有領導,決不能變成無政府狀態。而我們的人民群眾這些年來受了革命的教育,也可以相信他們不會差到哪裏去的。既然如此,就什麼也不可怕了。那些天天怕出亂子,天天喊叫“放不得”的人,真是庸人自擾,瞎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