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桑榆
宋人潘閬有詞雲:“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
寥寥十數言便道出弄潮兒的迅厲、勇敢和“弄技”之高超,是對弄潮兒極好的詮釋與畫像,而且頗具“現代意味”。真正弄潮者需要智、勇、技三全,否則隻有以身殉潮,為蝦兵蟹將貢獻一頓美餐。本文的“弄潮兒”卻既不需什麼智、勇、技,也不必擔上述風險,他先生隻需要見潮就弄,便可名利雙收,甚至弄到高官厚祿的極致。
“文化大革命”一開始,風華正茂的弄潮兒便以“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氣概大弄其潮。他先生弄瞎過趙公的眼,弄斷過錢君的腿,弄掉過孫某的命,壯誌饑餐“牛鬼”肉,笑談渴飲“蛇神”血,待重新收拾舊河山,小“弄”便當上了革委會委員。“弄”委員批判劉、鄧時帶隊遊過行,反擊右傾翻案風時做過動員報告,天安門事件發生後,帶人搜查過悼念周總理的詩抄。一言以蔽之,小“弄”總是站在曆次運動的最前列。
黨中央一舉粉碎“四人幫”,“弄”委員東表態,西演講;
批判王、張、江、姚時咬碎過牙,氣炸過肺。三批兩批,“弄”委員便成了“弄”常委。“弄”常委堅決擁護“英明領袖”,認真貫徹“兩個凡是”,很快又變成“弄”書記。當然“弄”書記後來對“兩個凡是”批判得很徹底,對“實踐是檢查真理的惟一標準”,他也是萬分讚成的。
“弄”書記60年代堅定不移地認為“知識越多越反動,文化越高越愚蠢”,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但80年代他又發現文憑是個好東西。“弄”書記智商極高,利用喝酒搓麻將之餘認真看書學習,一年下來就弄了一大把小硬殼本子,並且還弄了個高級職稱,“弄”書記又拔到上一級政府公幹,變成了“弄”某長。
“弄”某長去年曾做一夢,夢見第二次文化大革命開始了。
他在夢中磨刀霍霍,計劃先整張三,後批李四,再搞王五。對於整人。老“弄”是十分拿手的。但他先生一夢醒來,中國大地競春光明媚,豔陽高照,國家的改革又有拓展,開放又進一步。
“弄”某長不禁大失所望。
今年新春伊始,老“弄”毅然投身於經商大潮,變成“弄”董事長,其目標是:這世界上凡是好東西我都要。“弄”董事長經商的效果絕非一般販夫走卒可比,他先生足不出戶,家中便飛來本田摩托、日立彩電、東芝冰箱……比“大團結”大十倍的可愛的紙,源源流人“弄”董事長的腰包。政界同仁原先對“弄”某的經商天才驚歎不已,後來卻發現他並無神奇之處,因為老“弄”是個“官倒”。以權行“倒”,小兒也會,有何可驚,有何可歎?
不久前,老“弄”向一知己透露,他發現當個“官倒”並非長久之計。“泛泛揚舟,載浮載沉”,說不準哪天一不小心“弄”進魚腹。而下一個潮頭在哪裏,他至今未曾看清,所以他近來很有些迷惘。不過憑他的天才,隻要看清潮頭,他仍會“弄”個技壓群雄、出類拔萃。君若不信,請往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