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丘利又一次聞到了血腥味。
墨丘利總是會聞到血腥味。
習慣黑色世界的人都會循著血腥氣遊走,這是他們生存的必要秩序,但是墨丘利是與眾不同的——庸人隻是些聞著死亡氣味想要撿便宜的食腐豺狗,而墨丘利如獵豹挑剔地揀選著血氣旺盛的獵物,在陰影處彈出啞光匕首劃破那些健壯的生命,於是血液如溪水自由奔流,墨丘利也因而如脫樊籠、重獲新生。
一言以蔽之,天然適合的殺人者墨丘利,相較於“生命”而言,她對代言著死的“血”更為親近。
從強有力泵動著的血管中噴湧而出,從斷裂的傷口中如小溪汨汨流淌,於廉價的生者體內所秘藏的瑰寶——隻有我能察覺到的瑰寶。
帶著“隻有自己得知的小秘密”似的歡喜,墨丘利沐浴在血腥的氣息中。
就像從前每一次一樣,墨丘利眯起眼,細細地體味著血腥味,修長的睫毛如羽扇似掩住了紅白分明的清亮眸子,白皙的臉龐上染上燃燒似的酡紅,身體如同吸毒般快樂得以致痙攣。
如新生般的狂喜。
隻是快樂的時間總是很短暫,哥布林——這是種吃食人類屍體而沾染欲望魔力的鼠群形成的人形巨鼠。下位魔物,毫無疑問——的血液混雜著太多的雜質,那些足以使墨丘利欣喜的物質太過稀少。
於是墨丘利掬起溪水,漫不經心卻不厭其煩地一次次清洗自己染紅的雙手,直到一陣風凜冽吹過,一個人影如鷹隼驟落。
“墨丘利。”
他說,聲音猶如醇厚的酒釀般令人迷醉。
墨丘利撇撇嘴。
“伊茲黎,少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墨丘利不滿的說,然後在伊茲黎對“自己聲音天生如此”的苦惱中,毫不客氣地用水漬的手抓起伊茲黎的衣襯擦幹淨,轉頭仔細盯著男人看來看去。
尋常人看到另一個人通常也會有這種感覺,“他可能是個軍人”“他可能是個廚子”,即使從外表上來看被打量的人衣衫襤褸,或者有著與印象截然不同的裝扮,人的本能遠比人的意誌來得更靈敏。
他可能是個戰士。
當看到這個男人,任誰都會這樣覺得,這個男人有著堅實的臂膀、寬闊的胸膛、靈巧而有力的手指,周正的麵龐上映著健壯的紅色,疏於打理的茶色短發桀驁不馴的根根直立,緊抿的嘴唇和碧色眼睛投射出的眼神給人一種堅定不移的信念——那是一團火焰嗬,於深深的碧波中搖曳。
但是他是個賊,沾過血的賊。
墨丘利歪著腦袋毫不可惜的想。
於是這麼說到。
“這並不錯,你我皆是如此。”即使是在談論自己是賊人,伊茲黎的表情和語氣依然肅穆得像是在進行宗教儀式上的致辭。
於是墨丘利的心情變得頗為灰敗,就像這旅程之前的很多次一樣。
所以墨丘利拍拍手,紅白分明的眼睛看著肅穆得像是在等待罪人告解的伊茲黎,痛快地給出了自己與“告解”含義南轅北轍的回應,“時間不早了,咱們趕緊趕路吧。”
這話真是真誠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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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丘利是在此前六個日巡遇到了伊茲黎。
那是個陰沉得一看就知道不會發生什麼好事的天氣,墨丘利說(其實當天正屬豔陽高照,但墨丘利每每想起,總覺得那一天從頭到尾都透著一股“糟透了,徹頭徹尾”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