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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粉紅色日記,不過這回寫日記的女孩已經是個十八歲的大女生。
思穎即將從高中舞蹈班畢業,這段期間,她參加過無數比賽,亮眼的成績讓許多知名舞團知道她、爭相邀請她加入。另外幾所著名藝術大學都通過她的申請,準予入學,現在她要做的工作是選擇。
不過溱汸還是執意要她到英國,參加皇家芭蕾舞學院的甄試。思穎對自己不是太有信心,怕花掉一大筆錢後,甄試失敗,她會覺得有嚴重的罪惡感。
一九九九年四月十八日
拿獎好像不再那麼讓人興奮,那些比賽的舞蹈曲目讓我覺得僵硬窒息。
我喜歡跳自己想跳、愛跳的,沒有章法,單純為了快樂而舞動肢體,我想創造舞蹈的人一定天天都快樂。
等我長大,我一定要編許多新舞蹈曲目來跳,不過……眼前,我還是認分一點,先把拿分數的舞好好練起來。
學校轉進來一個很有身份的女生,她叫傅又慈,比我們大一歲,卻隻念二年級,聽說她的心髒不好,在國外休養了幾年,才回來繼續就學。
她長得很美,我遠遠見過她幾次,同學說她很像我,也有一對濃眉。
不過,就我看來,她比我漂亮太多了,她是城堡裏的公主,我隻是個野丫頭,怎能拿來相比?
每天早上,有輛車送她進校園。小敏說,陪她下車進教室的是兩個很帥的哥哥,因此很多人都想和她攀交,問我要不要一起在校門等她進教室。
這件事我拿來當笑話告訴姐姐,姐姐罵我有時間胡思亂想,不如把心思放在舞蹈上麵,那是我眼前最迫切要做的事。想想也對,何況我習慣早到校,傻傻站在校門口等人,不是很怪嗎?
好了,我得去練舞了,不認真可不行,我不能辜負媽媽和姐姐的期望。
今天早晨,舞練過頭,有點兒遲到,思穎把腳踏車騎得飛快,一路闖紅燈,好不容易在校值周生準備登記名字前,搶進校門,省了一次出公差。
吐口氣,她翻身下車,把車子往車棚方向推去。
一輛加長型黑色轎車停在校園噴水池前麵,思穎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車上下來兩個高個兒男生之後,一個嬌俏的身影也隨著下車……他們就是傳說中的人物吧!
幾個女同學走向傅又慈,向她道早問好,她們便開始聊起來。
思穎聳聳肩,繼續往她的方向走。
“等等。”傅又慈在她身後喚住思穎,“對不起,能請你等一下兒嗎?”
思穎轉頭,她不認為對方認識自己,疑問寫在臉上,她站在原地,等傅又慈靠近。
“你叫穆思穎對不對?我上次在校慶時看到你跳舞,你跳得好極了,我好崇拜你哦!你是我的偶像。”
又慈心髒不好,從小她被禁止劇烈運動,所以她羨慕能穿著美美的舞衣跳舞的小女生,好幾次,她停在舞蹈教室前麵,看著裏麵的小朋友跳舞,一站就是兩個小時,目不轉睛。
十八歲就被當成偶像崇拜,那種感覺棒極了!
“你喜歡的話,我教你。”才幾句崇拜,思穎決定當“美麗公主”的好朋友。
“真的嗎?跳天鵝湖還是胡桃夾子,我們要在學校的舞蹈教室,還是哪裏練?”又慈連聲問。
“你想跳什麼,我都教你,下午休息,要不要我載你到我家練舞?”思穎提議。
“不行。”回答她的是兩個異口同聲的大男人。
思穎轉移視線,看向又慈身旁的男人,這一個視線相觸,她傻眼了。
是他!那麼巧?
“你家有舞蹈教室?”又慈的聲音拉回思穎的注意力。
“對啊!是我一個人的哦!”她連忙回答。
“你爸媽真疼你。”私人舞蹈教室……好好哦!要是她也能有一個,不曉得多好。
“不是啦!是我姐幫我弄的,她希望我有多點兒地方練習。”
“姐姐?更好,我好希望有一個姐姐,可惜沒有,我隻有哥哥。”
“有哥哥很不錯啊!”
抬眉,看看又慈身後的傅毅爵,鼓起勇氣,思穎向前一步,挺身站到他麵前。
冷冷的表情,不笑的嘴角,傅毅爵的眼睛隱在墨鏡之後,她無法捉摸他的情緒。
通常這號表情,很輕易地就能嚇退一大群對他有意思的女生,但是,顯然在眼前的小女孩身上,他看不到成效。
“請問……你是傅毅爵嗎?”她的勇氣越鼓越大,大到她看不見自己的害羞。
沒回答。她想從他身上得到答案的希望落空,癟癟嘴,她不放棄,再問了他一次——
“請問你是不是傅毅爵?”這回思穎的手加入動作,輕扯他西裝外套下擺,不容他忽視自己。
知道他的女人太多,以他為封麵的商業周刊滿街賣,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比較讓人覺得詫異的是——她居然沒被他冷冰的態度嚇壞,這點就值得敬佩了。
不想讓小女孩下不了台,品幀摘下墨鏡,他徑自替毅爵回答:“他是傅毅爵沒錯,你在哪裏見過他?”
思穎看看品幀。又慈的這位哥哥雖是內斂型男人,話也不多,一派的與世無爭,仿佛總站在最安定的位置,笑看人世紛擾。他有一雙好看的眼睛,像一池深不見底的湖水,是憂鬱的藍而不是澄澈的藍色。
思穎承認她的心髒因為他,跳得比平日快,不過,她的暗戀情人是——傅毅爵,不是與世無爭的這位。
“我在馬路上認識他的,六年了哦,他給的名片我還留著。”
這些話是針對品幀說的,說話就要像這樣子,一來一往,有交有談才說得起來嘛,哪像那個“暗戀情人”,根本是冷場製造機。
思穎大大的笑容在陽光下,映出耀眼光芒。
“他把名片給你?”
品幀揚起好看的眉。這個穆思穎真有意思,一個不怕毅爵的女孩肯定勇氣特佳,更何況,還能從毅爵手中拿到名片,更不容易了。
身為養子,犀利的觀察力是必備條件,品幀輕易地洞悉周遭人物的心思。比方傅家主人對妻子的矛盾情結;比方傅家女主人為維持尊嚴,處處爭強好勝的心情;自然,他也清楚又慈對他的愛慕,和眼前這個小女生……對毅爵的崇戀。
“嗯!他的車子撞到我,車子扁得不成樣子,他給我五千塊,還把名片給我,說我要是沒進舞蹈班,就打電話找他。”
興起,思穎把話說得亂七八糟,讓人無法把扁車子和舞蹈班聯想在一塊。
“怎麼回事?”品幀問毅爵。他估計思穎沒本事在毅爵麵前把話說完整,不過,在毅爵麵前,不能把話說完整的女人不單單她一個,所以他將解惑的工作交給毅爵。
“我不記得了。”毅爵回答。這種生活小插曲,他一轉身就會忘記,怎可能在多年之後還會記得。
回得好,一句話省去所有麻煩,品幀將重心轉回思穎身上。
“你還記得怎麼回事?”
“你知道,那是我要考初中舞蹈班之前的事,我騎自行車撞上他的車子,你知道的,學跳舞的很怕受傷,何況我快要考試了,更受不得傷。後來,他下車給我一張名片和五千塊錢,你知道的,這輛自行車就是用他給的錢買來的。”
說實在話,他當然不知道那件事發生在她考舞蹈班之前,不知道學跳舞的怕受傷,更別說知道她用毅爵的五千塊買下一輛自行車,還騎到現在都沒換過。
不過她口口聲聲“你知道的”,好像他非知道不可。後來,品幀才漸漸曉得,她的敘事能力很差,一件簡單事情被她解釋過,就是長篇大論,而聽者能不能清楚,則需要靠豐富的聯想力和幾分幸運來幫忙。
幸而,今天品幀運氣不壞,所以他弄懂了她的意思。
同時,毅爵也記起那段“你知道的”。
當時她好像還在念小學,現在竟這麼大了!雖然個子沒長多少,但眼前的她已儼然是個美少女。他的臉部線條稍稍柔和,不再凍得人想穿棉襖。
“我一直想找你,可是你們家的公司太大了,而且服務人員態度很壞,都不讓我進去。”嘟起嘴,不滿之情布在她臉上。
“找我做什麼?”第一次,毅爵對她產生回應。
“想告訴你啊!你走了之後,我發覺自己傷得不是太重,隻有幾塊淤青,還是能繼續練舞;你知道的,最後我考試成功,我要跟你強調,成功是靠我的實力,和你打電話遊說沒關係哦!”
毅爵為一個陌生女孩打電話遊說?又慈和品幀同時轉眼看他。不會吧!毅爵最痛恨欠下人情,遊說?不是他會做的事情。
毅爵回給他們的答複是,一個斜眼和無聲恐嚇——別隨便猜測。
見他沒回話,思穎咬咬下唇,要求勇氣在最快的時間內膨脹,她帶著從容就義的表情問他:“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