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暗,蘭香殿裏的燭火依然未滅,在明亮的光線裏,點翠安靜地跪在冰涼的地上,一個字也沒有說。
來往的宮人們經過她身邊時都消息地繞過她去,連一個眼神都不敢投去,更不要說是替她求情了。
紗簾裏,珠翠釵環的聲音終於輕輕停了下來,點翠神情一凝:來了。
果然,兩隻素手一邊一個掀起通向內殿的帳幔,一個打扮得清新粉豔的女人在兩個貼身宮女的虛扶下走了出來。
見了地上的點翠,女人冷哼一聲,對著左側身後道:“怎麼這麼早就來了?采荷,你也不通傳一聲,真是越過越沒有規矩了。”
點翠沒有說話,隻是等著鬱美人轉身坐在了軟榻之上,這才挪動了膝蓋轉了方向,朝向鬱美人的方向。
見她舉動,內殿裏伺候的幾個宮女不由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似的直看著她,直到一旁傳來明環輕咳,她們才忙又收斂了神色低垂了頭去。
雖然沒有轉頭去看,點翠低頭看著膝蓋,那裏傳來的感覺,冰冷刺骨,讓她想起後宮另外一個地方,冰涼的湖水,同樣的冰涼,刺骨,夾帶著森森寒意直入她的心底。那時的鬱美人也如現在這般,需要她以仰望的姿態去注視。
隻是,不論是當日的震驚與心傷,還是今日的屈辱與不甘,卻全都壓不去她心頭那一股比怒火更強烈,比怨恨更深沉的念頭!
這個念頭,叫複仇!
輕捏著膝蓋,點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麵上的表情很快又恢複自如。
從點翠的記憶裏她知道,點翠雖然是這兩年來新進宮的小宮女,但是因為出身名門,家學淵博,所以入宮後舉止大方,談吐不俗,跟在鬱美人身邊提點輔助,很得鬱美人青睞,大約也正因了她有效地彌補了鬱美人學識不足的問題,才能得到鬱美人如此照顧,即使懷疑她勾引皇上,卻依然沒有要了她的命。
隻是這點翠日常行事太過招搖,所以樹敵太多,偶爾對鬱美人也曾有不敬之處,所以鬱美人此次,也不乏教訓之意。
想通了這一點,點翠明白,放低了姿態去迎合鬱美人這種駕馭宮人的心態,必定會收到極好的效果。
因此即使心裏再有不甘,她的麵上卻依然柔了表情,低聲道:“美人息怒,奴婢方才來時明環姐姐告知美人正在梳洗,所以奴婢不敢驚動,遂隻在外等候。”
鬱美人見她如此低聲下氣,麵上怒氣果然略收,也並未去責怪一旁的明環,隻是冷冷道:“你倒是乖覺,隻是先挨了打,現在才來裝乖賣巧的,也實在是太晚了些罷,倒叫我不敢相信了。”
點翠咬牙磕了個響頭,低聲道:“美人明鑒,先前之事,的確是奴婢失手,隻要美人能夠息怒,肯叫奴婢回來當差,奴婢不要說三十杖,即使是六十杖,也是心甘情願受的。”
鬱美人頗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是要將她的真意看穿一般:“怎麼現在卻這麼嘴甜了?我明環說,你自幼長在深閨,又讀了好些文書史傳的,素來是最不喜歡在主子們麵前迎上媚下的。怎麼這不過是三十杖,就如此變了個人似的。”
“奴婢的確長在深閨,這是不假。隻是縱是書香門第,也不過是從前之事罷了。美人如今是主子,奴婢不過是一介小小宮婢罷了,一旦出了事,便是連個粗使宮女也不放在眼裏,可見今時不同往日……經此一事,縱是從前有什麼想不通的,奴婢如今也明白了。”點翠說著,抬起頭來,看著鬱美人輕聲道,“奴婢從前不懂事,不明白如今所得一切,皆是美人所賜,若是沒有美人的信任重用,奴婢根本一文不值。之前打碎美人愛物,奴婢已經知錯,今後絕對加倍小心,對美人有不利的任何事都絕對不會再次發生,請美人相信奴婢,再給奴婢一個機會侍奉在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