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隻是末春,雖然天氣有了些夏天的味道,但太陽依然是末春的太陽,所以在第一節晚自習上到一半時,已經完全沉入了大地。
天空那些金黃,那些緋紅都在失去的太陽的支撐後消失無蹤,隻有似藍似白的光在天地間存在,可這苟延殘喘的光裏透著的晦暗預示著黑夜的來臨。
第一節晚自習時已過半,一襲黑色風衣的英語老師施施然來到了教室,但他顯然沒有講課的打算,坐在講台上大大方方地發起了呆,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同時陸晨也在發呆,他不知該想什麼,李韜認為他在講故事,那些稀奇古怪的夢境說給其他人聽估計也會被當成故事來聽,既然如此他想到也許把那個夢境寫成故事也不錯,既然你們覺得是故事,那我就寫個故事。
可當他起筆後,又不知該以怎樣的情緒寫下去了,因為當他清醒時,他便深切的體會到了那隻是個夢境,夢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哪怕他曾親身經曆過,當他醒來時,他就變成了一個旁觀者,不再擁有那些情緒。
陸晨摸了摸胸腹處,那人鐵一般結實的肩膀頂著的位置似乎還殘留著一些痛楚,感覺是如此清晰。沒有情緒,可為何卻有如此清晰的感覺?
要把沒有的情緒寫出情緒,很困難,再想以此來帶動他人的情緒,更困難。但這些又不可能不考慮,畢竟你寫出來的東西需要讓別人看,如果別人不能看,這個東西就毫無意義,就算別人看了,卻不能感同身受,這必然不是一個好東西。
沒有意義的東西不算東西,不能引起共鳴的東西也不算一個好東西,“不是東西”和“不是好東西”怎麼看也不是個好詞,所以陸晨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也許陸晨不是個好學生,但他也不是生來就是一個壞學生,因此他不具備好學生的所有特性,但終歸還是有那麼一些優點,比如他不能忍受他覺得好的東西“不是東西”和“不是個好東西”,這種看似廢話的闡述說得簡單一些就是,他對於自己在意的東西都抱有寧缺毋濫的態度,再換個粗暴一些的說法就是——他有強迫症。
不過這不是他發呆的原因,沒有了情緒可以調動情緒,沒有感覺可以編造感覺,陸晨從來不懷疑自己在這方麵的才能,這是他從三年級開始寫作文的時候就領悟到的事情。
他發呆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沒東西可以寫了。
少年從一片黑暗中醒來,來到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典型的玄幻開場,可這一路上到底經曆了什麼?被扛著跑了一路,然後看到一場凶險萬分的打鬥,可這打鬥中的凶險哪裏是他這個連打架都不會的高中生能體會的?最直觀的體驗莫過於看到死了人之後的驚懼,可偏偏這種驚懼又在醒來之後消失不見,於是這也隻能一筆帶過,接下來就是昏睡過程了,他隱約記得自己在夢中還做了一個夢,可夢的內容是什麼?
陸晨輕輕敲了敲腦袋,眼中透出迷惑。
當然,依照陸晨胡思亂想的能力,要編造出後續的故事也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但他沒有這樣做,因為他相信這事沒完。
什麼事沒完?當然是做夢,這個夢既然像連續劇一樣有了第二集,那麼在劇情還有發展空間的情況下必然還有第三集,哪怕這個電視劇的編劇極度白癡,沒有了第三集,那也應該有第二季的第一集。
總之不可能在被女孩子摸臉的時候突然就沒了!
越過同桌那張可惡的臉,陸晨看向窗邊,在光線充足的室內對比下窗外僅存的天光又暗淡了幾分,那棵銀杏樹在這暗淡光亮中變得模糊不清,曲折的枝丫在這模糊不清中變得張牙舞爪起來,似乎是什麼藏於暗處的小鬼。
窗邊的那個人,還是如常。
如果那真的是夢的話,在“第三集”中,他想好好的看看這個人的正麵,仔細地去看她的眼,她的鼻,她的每一根睫毛。
……
“君住長江頭”
“我住長江尾……”
古意的歌曲被一個清冷的女聲唱出,然後散在微微的夜風中,隻有輕輕的一縷飄進窗戶,幾乎微不可聞。
幾乎微不可聞不是不可聞,如果有人集中注意力,也能聽清七七八八,陸晨微怔,恍然今天是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