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暗香(1 / 3)

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江國,正寂寂。歎寄予路遙,夜雪初積。

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

影非韻裹著柔軟溫暖的皮裘,蜷在羅漢床上,睜著眼,可以見到床側絲繡屏風上雨打頹然的暗紅美人蕉。

她原隻是想小憩片刻,然而闔眼後的知覺仿佛陷入了一個綿軟深厚的洞穴,無數細密的絲層層包圍纏繞著,她如同被裹進了一個巨大溫暖的繭,睡得極深極沉,待朦朧睜眼時,窗紗外已是潑墨般的黑窒。

“什麼時辰了?”影非韻輕聲開口問道。

屋內隻點著盞琉璃宮燈,以雙卡銅片掩至豆大一點,昏昏成魅,梅花幾上點著一爐慣常的蘭香,已是燃了大半,落下灰白的粉燼,香頂忽明忽滅的暗紅一點,同著垂下的簾絡水精爍如螢火,明月的聲音便沉靜而低暗的從簾外傳來。

“回主子的話,已是四更天了。”

“怎未喚我起來?”影非韻微顰起眉,支起了身子,流瀉下的黑發纏繞於頸項,曲延如蛇。

“白日裏父皇不是派人傳信,臘八要在宮裏設宴共用晚食嗎?”

“回主子的話,晚宴已是取消了,殿下見主子睡的香甜,說不必叨擾,便先回宮了,故而奴婢沒有喚醒主子。”

“取消?”

明月聲音平靜的回道:“是,因著鍾粹宮太子妃流產了。”

影非韻垂下的眼簾微微一動。

“何因?”

“似是一時心血太盛,致使內息紊亂,經絡擁塞,待宮女換來穩婆和禦醫去瞧時,羊水已是破了,隻救下了太子妃。被打下的血胎已是成形,宮人原想拿走,但太子妃定是不依,強抱在懷裏,想來是悲極痛甚,一時有些迷了心竅了。”

“哦?是嗎。”影非韻語氣極淡,令人有些分不出這話中的喜怒,半閉的眼眸有些幽暗的流轉,映著一星半點晦澀的芒。

“夜亦深了,下去歇著吧,我這用不著人了。”

“主子未進晚膳,奴婢著人燉了些補物,且讓奴婢服侍主子用過,再行告退吧。”

明月如此說著,影非韻已是可聞到由簾外嫋嫋飄入室內的一縷異香,勾鑽入人肺腑迂回。

“端進來吧。”

明月應聲,捧著金盤撩簾走了進來,盤上是一個瑪瑙碗,色澤血紅,半透著光,似可見絲絲液體流動於其中,影非韻伸手接過,隻見碗中湯色乳白,極是濃稠的模樣,在碗中析著淺微的紅。

“這是什麼?”影非韻抬眼問道。

明月猶豫了片刻,方才回道:“此是林總管傍晚著人秘密送來的,乃是太子妃的紫河車,殿下說醫書裏記載此物是以精血所化,可補精血所虧,非金石草木可比,治主子的虛症是再好不過的,殿下再三囑咐著,務必讓主子喝了才是。”

影非韻凝望著湯碗,良久沉默著,昏暗的光無法勾勒出她麵上的神色,隻略顯成一道彎彎的光弧,鑄成了嚴冬凍結的湖麵,寒涼而冷滯。

明月在一旁看著,便有些焦急。“主子可是嫌棄此物汙穢?已是由人拾綴幹淨了的,主子身子這般的虛弱,不光說殿下了,便是我們幾個做下人的,也替主子懸著心,此物也算沾龍氣,實是千載難逢,主子便憋著口氣把它喝下去吧。”

“罷。”

隻聽影非韻輕歎了口氣,端直了身子,雙手捧起碗舉至唇邊,開始慢慢小口吞咽,幽光輕撫過她微顰著的眉,頗有些古怪而莊重的模樣令明月莫名的聯想到淒蒼月夜裏,白衣與玄衣的使者,抬著亡靈的轎輦,洇渡過漆黑深遂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