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會回想昨日此時此刻,我正與爸媽在桌邊晚飯,小憩一會兒後,便刷牙,洗澡,鑽進舒適的被窩,調撥著自己喜愛的節目。而今天,處在陌生的空間,陌生的床上,無言。我對於不屬於我的東西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陌生感,包括玲子。舍友們在玩著手機,仿佛那就是世界。
我不明白我的舍友,以及我身邊活著的,活的好的,活的不好的,活的開心,活的不開心,活的活物,他們是怎樣去活著的。他們又是怎樣去定義生活的。每當我看見有人笑的像一朵花,或是這邊閑聊完,再接著那邊扯,或是每天按部就班,該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樣看起來似乎是秩序井然,但是似乎所有的一切又那麼雜亂無章。
他們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氣是從哪兒來的。他們為什麼而活,又為什麼而死,可能連他們自己都搞不清楚。但是似乎生和死又是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否則這個世界上,就會有人為了‘為什麼而死,為什麼而活’這樣的問題而死或者而活了。
可能是這樣的吧。
我不明白的東西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也有很多。也許就像是我剛才所說,我活著,是為了弄明白一些我不知道的事,也說不定。
世界上有很多超乎我們想象的事在發生,而且不在一個地方發生,而是在這樣,或那樣的很多地方發生,且在一個地方不止一次的發生,顛覆傳統,顛覆道德,而我們卻不被告知,這些發生正在生發。
我們每天生活的地方就隻有這麼小,狹窄的像是一個公共廁所。隻能在這樣的幾個坑上,蹲下或者提褲。一生也不知道還有‘抽水馬桶’這樣一個名詞可供使用。我們從小就是被身邊的這些人灌輸知識,我們接觸的隻有電視這種可以和外界很遠的地方聯係的東西,以為那就是全部。然後苟活,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事人倫。
但是似乎隻有這樣,我們才得以比較安逸的活下去。倘若你是死了,也隻是你死了,沒有太大或特別的含義。可是這樣活著,難道不是太可鄙了嗎?
一朵花兒開了或敗了的樣子,就像是我們活著或死了的樣子。花兒開了或敗了,與我們沒有關係,我們活著或死了,似乎也可以說跟我們沒有關係。這太奇怪了。所有一切似乎是被預先接受了一樣,一切到最後又卑鄙的被原諒了。我們的寬恕或悲憤在我們就結束了,下一個寬恕或悲憤又會在下一個我們被重演或結束,那我們活著的意義在哪裏。看不到,真的看不到。
尼采真是偉大,可惜瘋了。老師說,瘋了的人都是很偉大的。我似乎是信了。
我下樓,接點熱水。胡亂的搓了下臉,泡個腳,便匆匆上床。山寨手機隻能登網頁QQ,消息特別慢,於是隱身登錄,加了朱潔的QQ,便迅速下線。留了QQ和電話。躺在床上無事,又不習慣早睡,短信問她在幹嘛。她說在陪室友聊天。回複不似情侶那般神速,沒幾個來回就已不晚。我於是先睡了,她說她與室友正聊的相見恨晚。不知是什麼原因,那天在朱潔替我排隊等候時,我看到了她的內衣是黑色的,可能是由於那種外衣是網格的,有點透。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了為什麼還要寫下來,但我知道如果我看到了別的女孩的內衣是什麼顏色的,我絕對會轉過眼眸,看向別處,就如同那是一種反射。
她長的並不是很漂亮的那種,可以算得上是中人之姿,但是貼心。我想娶了她的人一定會幸福。可能是因為她經過我們的一年,所以有些經驗吧。但不管是什麼,我隻知道朱潔的頭發不是很長,有一個馬尾,是我來這個學校的第一個朋友,讓我對這個城鎮有了一絲好感。她是本地人,時常冒出一兩句方言,說話間就會以我的笑聲中止。後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我想到她能出來接送新生,是否因為她想改變這種性格,亦或別的,我不得而知。但是那種優雅,有尺度的生活方式是很多人學不來的。
和室友熟了後,聽阿信告訴我說,剛來的那個晚上,他沒睡著。
後來我了解到像他那種公子哥和我們睡一起當然會睡不著。他爸爸擔心他上了大學之後不專心學習,專門玩女人去了。所以把他安排在普通宿舍,有嚴格的作息時間,每晚都是剛好十一點熄燈,沒有拖遝,剛好在那個點,比我的手機還準。樓棟大門也會被鎖,偶爾有查晚歸的,班主任也會心血來潮的慰問下我們,但這些都不是問題。
我們宿舍有學生會的人,每次突擊檢查我們都會預先知道,想徹夜不歸的話,如同口渴了會喝水一樣理所當然。如果哪天真的想出去,而且知道老師會來檢查的話,隻要說他參加了學校某組織,現在還在開會,或者是在護送開會的女生回宿舍的路上。再說,學生會管事的我們都認識,怕什麼呢?如果中途想回來睡覺的話,跟著我們宿舍中幾個在淩晨巡邏的人一起回來就行。
這種巡邏的差事是學校裏的那一群吃飯不管事的保安搞出來的,他們單薄的不像一個有力氣的人,如同偶爾從牆裏被扔出來幾隻骨頭的看門狗一樣高興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也像是這個學校裏的城管,隻是沒有真正的城管那麼猖獗,那麼目中無百姓。他們揮著棒到處嚇唬人,典型的狐假虎威。隻是他們確實對學校裏的事不太了解,究竟是誰偷了學生的自行車,又究竟是誰偷了學校的電腦,或究竟是誰溜進女生宿舍去幹了些什麼,他們確實不太清楚,和我們大多數學生一樣不知情。
這些小事就像是誰在半夜三更往學校裏的湖水中撒了泡尿一樣,不值一提。不明就裏的學生還敢明目張膽的就把自行車隨隨便便的停在了食堂門口,進去買了兩個包子出來,就以為自己是不是記錯了,把車停在了別的地方。等到找遍了學校所有可能的地方,才恍然醒悟,原來自己的車真的是被偷了。下次記得一定要鎖。最後發現所有的學生都會記得上鎖,怎麼自己上次就是忘了呢。這樣一種幫助我們練習記憶力的方法真的是很好。而且不能買太貴太出風頭的車,否則即便上鎖,即便放在車棚也會莫名其妙不翼而飛。而且更奇怪的是,你偶爾會發現自己的車在學校裏被別人騎著玩,甚至連鎖都懶的換。我想這位朋友真的是好,知道你人比較好,把你的車借去玩幾天,隻是沒打招呼而已。要是你不想要,他就勉為其難幫你保管著。作為你車的監護人,他還不收費,是不是應該感謝他。也許這也是學校在社會實踐上教育我們,做人不能太講究,不能攀比,不能驕奢淫逸,不能吃喝嫖賭,不能很多。
現在的學校,對於我來說,就像是我臨時有事,暫住的一個旅館。事情辦完了,就毫不吝嗇的離開。而在這裏發生的所有事情,該記住的記住,不該記住的就不去想太多。
我後來知道把我招進新聞中心的那個漂亮女孩已經有了男朋友。我見過一次,確實沒我長得帥。後來就沒怎麼聯係,不過也是一直沒什麼聯係。即使工作的時候偶爾會見到,也隻是禮貌性的打個招呼,點點頭,不再多言語,也是一直都沒怎麼言語。再後來就完全消失在了我的生活圈了。
我的生活就像是一潭沒有出口的湖水。偶爾會濺起一些水花,而阿信就是這樣一個會扔石頭的人。憑著自己的喜怒哀樂把我也帶著狂放灑脫。
阿信是個挺有意思的人,你越是和他在一起久了,就會越覺得奇怪。
說起來,我和他熟絡起來並不是因為他是我的同班同學,而是我和他有一些共同的思想和話題。我那時候正在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我的大部分時間也都花費在了三件事上。看我喜歡的各種小說,在想和玲子的各種事情,還有一件就是偶爾寫寫學校裏需要的稿子,不太長,隻有一千字左右。當時,我喜歡看的書,幾乎沒有人在看,我也沒多大興趣知道,我身旁的學生都在閱讀些什麼,大概他們也不想知道我在讀些什麼。我和我的同學還是偶爾聊過些什麼的,可是他們喜歡看的我都覺得沒多大意義,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就隻好常常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看我的書。有次,我把一本喜歡的書借給一個漂亮女孩看,她還沒看完,就還給我了。從此以後,我就對她失去興趣了,不再多聊。
我想那時的我似乎是有一些偏激的。但我珍愛自己喜歡的一切,玲子和我在初中談戀愛時,上課下課,傳來傳去的那些小紙條還在我的和她一起讀書時用過的書桌裏,靜靜的躺著,我從不舍得丟掉。
我知道我這輩子注定有些東西是不能割舍了。我連自己的每一本書都有一種愛惜。看自己的書,累了的時候,就閉上眼睛,嗅一嗅書上的香氣,就覺得活著真幸福。
那時,我正埋頭在為新聞中心寫些文藝稿。阿信走過來拍著我的肩膀問:
“在寫些什麼?”
我不好意思回答,他掃了一眼。接著說,“全國有十幾億人,你覺得有幾個人會看,那麼多人都在談愛國你這種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何必浪費寶貴的時間在這種無聊的事上。”
我當時確實是在寫紅色稿件,我也覺得那種空喊口號式的文字讀來真是頗費腦筋,更何況讓我自己親自操刀了。
我問,“那你會把時間花在幹什麼事情上?”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接著剛才的話題,“我覺得每一個公民都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最大的愛國。何必去鼓吹一些沒有用的垃圾。你還不如把寫這些東西的時間用在讀一本有點用的書上,那也是一種愛國。”
“其實我寫這個,不是因為我愛國,也並不是我不愛國。而是想賺一點零花。我不太願意花父母的錢,覺得他們也真是不容易。幹這個純粹是一種工作,和諸如司機,企業家,農民工,公司高管,鐵路工人,甚至小姐一樣,都隻是一種營生的手段而已。”
“其實我早就看出你不是那種人,而且現在有哪個作家不愛錢,哪個作家不想被人高高掛起。就像是你說的,他們也隻是和社會上各大媒體披露的各種名人一樣,隻是社會上的一種人罷了,沒什麼值得炫耀或是自得的。隻是我覺得你寫點其他的東西可能會賺的更多,也許會因此出名也說不定。何必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是吧,葉楓。”
“總的來說,我不討厭寫作,隻是厭惡寫自己不願寫的東西,感覺就像是被強奸了一樣。”
“沒事,以後寫作的時候,預先把自己強奸一遍,以後的那些就不算什麼了。”
“是嗎?我好像在哪裏聽到過這句話。可是強奸總歸不好受吧。”